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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24:25 作者: 林一平
只看醫院作為事業單位,有編制的醫護人員的工資,都不能做到全額撥款,怎麼可能承擔起全民的免費醫療?
所以,沒有足夠撥款的醫院,也沒有辦法給患者提供免費醫療服務。
而且省院還處於說出去沒人相信的 實際卻負債纍纍的狀態——對外,欠了銀行一屁股的債。每月有大筆的貸款利息和本金要及時償還。不然那利滾利的,絕對會滾得舒文臣回落凡間。
而對內,欠了職工的集資款。雖不用按月付利息,但遲早也要本利兩清的。
還貸的本息壓力,是隨著陳文強接手醫療院長,才從舒院長 費院長那兒轉移到了陳文強的身上。
陳文強全面接手醫療院長的工作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以前在創傷外科做副主任的日子是多麼地輕鬆 愜意。無須負責任何行政方面的瑣事,每年的科室考核指標變動,都由張正杰和護士長王靜全擔了下來。
只須負責他那個臨床小組,只管給臨床患者以應有的治療。且因為有舒文臣罩著他 還有他被撤掉外科大主任的「委屈」,對上主抓醫療的副院長費保德,他從來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
可等到他徹底接了醫療院長的工作,他才知道省院面臨的財務壓力是多大。他才知道臨床若沒有賺到足夠的錢,作為承擔了賺錢責任的醫療院長面對的是什麼!
再也說不出口住院押金用不著交那麼多,也說不出口可以分幾期交錢 多退少補的話。他再也說不出口,這樣的患者需要做CT 做磁共振檢查嗎?
變得「愛錢」了!不是既往那種手術拿紅包 是屬於自己應該得的 市場會自發調節價格和價值之間差距的「小錢」。
——而是背離了父祖教導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大方向。
無法不那麼做。
也徹底理解了費院長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逃離醫療院長的位置。
因為全院賺錢的擔子在醫療院長的身上。
這個位置得給財務提供足夠的周轉資金——銀行貸款不按月還上,他的小舒就要賠笑臉 捨命去陪人家喝酒,以求得銀行不「催債」 不「利滾利」。
少加一天就能少還一點兒。
少借一筆,小強的壓力就會少一點兒。
所以,哪怕上面知會了銀行,批給他們西邊蓋婦兒中心的貸款,舒文臣也不敢伸手接。他寧可放慢一點兒醫院的發展速度,把內科中心的欠款還得差不多了,再借下一筆的修建婦兒中心的貸款。
陳文強從參加了院財務狀況分析會,他就理解了小舒對藥劑科範主任的遷就和「偏愛」——老范能配合他拖欠藥商的回款。多拖一個月,財務這面的壓力就少三分。
開始理解范主任的種種「死扣」和「不變通」的做法,理解她對某些現金才能購買的藥物,管控之嚴 不准有庫存的原因。
理解了血庫對臨床申請術前備血的按月核算之新規定。
理解了門診對個感冒也能開出三 四種藥物的 說不出口的原因。
在理解了這麼多之後 在趙主任保證自己扛得起之後,他就去扮演那個惡狠狠的 討債的「黃世仁」。
剛才就在跟患者家屬做術前交代時,他就催促患者家屬交錢:「心臟瓣膜是花錢進的。那患者所有的用藥都是醫院墊付的。這個手術成功後要把患者送進ICU監護,會用到一些特殊的抗排斥藥物。你們不補交住院費,醫藥公司對這種現金購藥是概不賒帳的。你們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咱們大夫的工資,今年只撥下來60%,水電費都得醫院自己籌。醫院是沒有流動資金的。」
顧不得秦處長和趙主任的再三暗示,赤膊上陣做最後的通牒:「在手術結束之前,你們要補交了所有住院欠費。還要再交一筆押金,不然術後回到ICU,我們只能給患者吊生理鹽水。ICU的搶救藥物都很貴,所以是每天結算兩次。任何人如果押金不夠,都是取不到藥的。很多藥我們也是每天去醫藥公司拿現錢買的。」
患者家屬看趙主任。
趙主任為難地說:「你們前面用藥,要是在出院的時候沒繳清,就從我工資扣。因為你們的處方是我簽字才拿到藥的。但後面發生的這些費用,我就是干到退休,每個月的工資一分錢也不拿,也不夠換心臟瓣膜的錢和術後的治療費。」
家屬要見手術的大夫。石主任出去面臨的就是花了錢是不是能保證治好的詰問。家屬不想最後是人財兩空,想要石主任保證:人死了,石主任和做手術的大夫分攤。
石主任是立即翻臉了。
「難道是我求著你們治病 求著你們要救活你們自己的親人了?你們有這樣的要求,你們去醫大 去京城 去世界各地的醫院,去看看有沒有會給你們這樣保證的。」
是柳主任和李敏過去讓患者家屬簽字,才打斷了他們對石主任的「逼迫」。那家的「後台」也順勢借坡下驢,簽了手術同意書。
陳文強怕石主任的情緒受影響,才特意用上找小詹來幫忙消毒的藉口,進來手術室安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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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主任 柳主任 李敏和小詹,他們四個人配合做心臟外科的手術,成人和兒童的,也快一年了。
小詹消毒之後,柳主任搶上去幫著鋪無菌單。他一邊幹活一邊說:「小李啊,咱們好鋼用在刀刃上。你就只管把瓣膜縫合好了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