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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24:25 作者: 林一平
這患者昨晚高興,晚飯後就回房間睡覺。他老伴兒昨天下午收拾了一大桌菜,招待回家過節的 老老小小好幾個拖兒帶女 已經分門別戶過日子的兒女。
然後洗洗涮涮地忙了很久,天黑透了才收拾利索。今天又早早起來去早市,做好早飯不見人出來吃,呼之不應還推不開門就著急了。
老太太喊了鄰居幫忙,破門而入,才發現他躺在地上。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摔倒的 更不知道他昏迷多久了。
老太太挺愧疚的,拉著李敏的手說:「姑娘啊,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了。你看 你看,唉,你們救救他吧。唉,他總嫌棄我睡覺翻身,影響他了,就搬到小屋睡的。不然哪至於……我早知道就是一年不翻身 十年不翻身地睡覺也行啊。」
邊上的兒女就勸老太太:「媽,這事兒不怪你。」
「是啊。才手術取了肚腸上血管的栓子,這回腦血管又栓住了。都是我爸爸不願意吃抗凝血的藥物。」
「吃啦吃啦。這回出院後天天都吃呢。」
但這抗凝藥不是吃了就立即見效的。已經形成的栓子,也不會因為這一周的規律用藥,就能夠消失的。
這個預後……不僅是他們,即便是家屬也知道不好。但是讓他們簽字放棄治療了,他們又不肯。不僅不肯還強烈要求手術取栓。
*
「小李,你做術前準備吧。」陳文強抱肘看著CT片子不言語,李敏帶著所有人出了主任辦公室 先去做手術前準備了。
「老錢,這個手術真是死馬當做活馬醫,有1%的希望我都不會這麼說。你明白嗎?」
錢主任連連點頭:「陳院長我明白。你們明白嗎?」他問家屬。
家屬也應道:「我們明白。做手術取出來血栓,是我們做兒女的盡力救他。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就這麼放棄不管了。那是我們的父親。」
「手術可以取栓。我先不說他的血管里的栓子和血管壁黏連的問題。主要是栓塞的部位,導致大腦被累及的區域太廣,左邊的大腦又是優勢半球。這起碼十幾個小時了,我和你們說,缺血5分鐘,就會造成腦細胞不可逆轉的損害的。所以他這情況,術後甦醒的可能性非常低。你們要做好他術後成為植物人的思想準備。」
老太太抹著眼淚說:「植物人也給他做手術。不是說有植物人能醒過來嗎?」
「老錢,你和患者家屬做好解釋。這麼大面積的腦組織得不到及時供血,死亡的腦細胞太多,甦醒的可能性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老太太卻較真:「陳院長,你做了一萬個這樣的手術了?」
*
竇大夫在心血管內科剛剛結束查房。今天組織假日查房的是舒院長,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為舒院長對於任何回答不上來問題的人都會立即給解圍,但任何一個被解圍的人,隨後都會產生深深的愧疚感,都恨不得自己能夠順利遞上正確答案。
可是不等竇大夫帶著實習生去完成大查房的病程記錄,急診那邊打來電話。護士長接了電話後大吃一驚,趕緊轉告:「竇大夫,你家倆孩子腦袋被打出血了。」
竇大夫覺得自己的心都停跳了。他趕緊交代一聲往急診跑,顧不得跟在自己後面追的媳婦了。
們兩口子前後腳地到了急診室,見兒子剛剛開始縫合。腦頂的頭髮被剪掉了一大塊,哭得眼淚鼻涕 抹得滿臉花兒。女兒卻用一條毛巾捂著額頭,不肯讓任何人沾邊。
「這是怎麼了?」竇大夫心急如焚 心痛得如擰上了麻花勁兒一般。
今天急診主持值班工作的是王大夫,他邊給竇家的兒子做縫合邊回答竇大夫的問話:「李大夫和嚴大夫的父親把倆孩子送過來了,具體我還沒問。我看了你家大閨女的傷處,你趕緊給病房十二樓的李大夫打電話省得她回家了,還得去家裡找。
我和你說你門診這邊的羊腸線還是太粗,不適合給小姑娘臉上用。你去手術室要最細的線。要10個零的就可以了。小姑娘家家的,你找李大夫給她縫。用小針細線,免得以後留疤痕。
你兒子這傷口是在頭髮裡面。男孩子頭髮密,以後頭髮長出來就擋住了。回頭你記得給孩子打針破傷風血清,再用點兒口服的乙醯螺旋黴素片就可以。記得別讓孩子傷口沾水 別感染了,小孩子癒合能力強,六天也就能拆線了,沒什麼事兒的。」
王大夫碎碎念叨了一大堆,其字字句句都是為竇家孩子好的話。雖然竇家的姐弟倆挺招人煩的,但急診室這面有不少同志看著呢。作為外科急診領班的當診大夫,本院同志的孩子受傷,理所當然得他診治的。他要是不去接診竇家姐弟,都得讓人說句小心眼兒。
所以他該做的一點兒也不敢打折扣,該說的話更是不能少說了一句。這樣敏感的時候,他是萬萬不能出丁點兒差錯的。
但他是真沒想到始作俑者是他那寶貝兒子。
*
竇大夫看王大夫給兒子縫合完了,這才注意到邊上站著的那兩個五十歲左右正聊天的男人。一位是昨天見過的李敏父親 那另一位就該是正對在自己樓下的嚴虹父親了。
趕緊向倆人致謝。
「你別和我們客氣,趕緊帶閨女去縫合傷口吧。剛才我們也看了一下子,口子不小還不規整。」李敏的父親勸竇大夫。
「這毛巾是你們家兒子捂腦袋的,洗洗以後擦東西還能用。」嚴虹的父親剛才看過竇家的情景,他把給男孩子捂頭頂的毛巾,疊吧疊吧塞給竇大夫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