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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第199章 回來
其實前一日時,玉引就請醫女來為香盈看過了。但大概是香盈身份太低的緣故,醫女敷衍了事,只回話說身子有些虛,讓她好生調養。
這回請來的太醫則要用心許多,足足診了半個時辰才從香盈房裡出來,去向玉引稟話。
太醫說香盈寒氣侵體,血不足、氣易虛,體內惡露未除淨,而且外傷內傷也都不算輕。
太醫說到這兒時已眉頭深皺,睇了睇玉引的神色,小心地勸了一句:「王妃,這姑娘年紀輕,又剛生完孩子,身體不適難免規矩不周,您若能多擔待些……」
玉引聽著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大人當是我打的麼?若是我打的,我也不費功夫讓大人來看了。」
太醫恍悟,忙告了個罪,玉引又道:「您詳細說說,她這情狀到底如何?怎麼調養?會落下病不會?」
太醫一揖,沉默了須臾之後嘆了口氣,道以後大抵是不能再有孩子了。至於當下,身體悉心調養應能有所好轉,但更嚴重的是她心思上的事兒。
玉引問他什麼意思?他說香盈憂思過重,若不能開解她,她便會越來越想不開,也就沒幾年壽數了。
玉引聽得心驚,待得送走太醫,這驚意還是無法淡去。
----香盈才十四歲,五六個月前被她好好地帶回王府,現在已然可能「沒幾年壽數」了?
於是玉引左思右想後還是決定親自去瞧瞧香盈。她走出堂屋去了西邊的廂房,原打算叩門,又想到香盈現在應是在床上靜養,怕她下來開門再受涼,就索性自己直接將門推了開來。
定睛一瞧,卻見香盈在妝檯前坐著。
「王妃……」香盈從鏡中看見她時驀然一驚,手迅速將鬢邊的什麼東西摘了下來,然後回身下拜,「王妃萬福。」
「快起來。」玉引邊說邊往裡走。走到近前時,香盈還跪伏在那兒沒動。玉引仔細瞧了瞧,她左手是平放在地上的,右手則緊攥著拳,指fèng間依稀透出點粉色。
「什麼東西?拿來我看看。」玉引儘量將語氣放得緩和,香盈的手一松一緊地反覆了好幾番才朝她攤開,手心裡是一朵已經被攥得不成形的粉白色小花。
那就是朵不起眼的小野花而已,隨著天氣轉暖,王府各處都能尋到這種花,正院的牆根下、花圃邊也都有幾朵。
玉引沒當回事,輕一哂正要扶她起來,香盈聲音好似平靜、又隱透著點輕顫道:「奴婢就是……自己在屋裡戴了一下,沒想給別人看,真的沒想……」
玉引目光微凜,這才注意到好像從昨天剛見到香盈開始,香盈頭上就只有一支素得不能再素的木釵子,旁的裝飾一點都沒有。
「東院那邊……不讓你打扮?」玉引試探著詢問了一句,香盈未敢貿然作答,但禁不住心虛得周身一哆嗦。
側妃確實是不讓她打扮的,她髮髻上點綴一點顏色,側妃都覺得她是想勾引男人,毫不委婉地直斥她犯賤。
香盈自認為沒有那麼賤,可側妃要罰,她也只能認。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又哪有不愛漂亮的呢?她就只能偶爾偷偷掐朵野花、或者尋根紅繩子,趁沒人的時候悄悄往頭上比劃一下,自己看看就收起來。
這麼做的時候,倒是從來沒讓側妃撞上過。萬沒想到,今兒讓王妃撞上了。
香盈心裡七上八下的,玉引靜看著她的反應,心裡也不是滋味兒。
這尤側妃,不拿人當人看的時候,那是真狠啊……
她也說不清楚是不是因為自己在正院的日子太美好、太舒心了,乍然見到個香盈這樣的,心裡竟難受得有些承受不來。
怎麼說呢?十四歲的女孩子……玉引已帶過好幾個,和婧、夕珍、夕瑤十四歲時的模樣她都還記得,哪個都是開開心心沒心沒肺的。蘭婧的小心已讓她十分心疼,香盈這麼擔驚受怕的,讓她連應付都不知道怎麼應付。
「那個……你若是喜歡戴這個,我讓他們找找庫里有沒有絹花,尋幾套給你送來。」玉引道,想維持住笑意卻有點維持不住。
她將香盈扶起來,香盈依舊誠惶誠恐的,她避開香盈的目光,拉著她走到榻邊,又笑說:「躺下歇著,我就是隨便過來瞧瞧,你別怕。」
「王妃……?」香盈忐忑不安地又打量了她半天才遲疑著上了榻,玉引坐到旁邊的繡墩上,好半天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孟君淮都時常能看見玉引嘆氣。這也不怪她,關於香盈的事情聽得多了之後,他都想嘆氣。
正院的下人們都說香盈挺心善,雖然總是鬱鬱寡歡、別人跟她說話時她也時常沒反應,但阿狸溜達到她房中曬暖兒的時候,她曾主動把膳房備給她的鯽魚湯里最好的一塊魚肉挑出來餵阿狸。
後來,她好像是聽說那是玉引養的貓,阿狸再去時她就不敢餵了,自己縮在床上默默看著阿狸走來走去。但阿狸跳上榻蹭她時,她又忍不住要上手摸摸。
----這些都是被玉引交待去暗中注意著香盈的下人說的,他們能不露面就不會露面,因為他們一露面香盈就會戰戰兢兢。
好好的一個女孩子活成這樣,孟君淮也是看不下去的。但他也確實做不了什麼,香盈說起來也算是阿祺的人,他一個大男人,親自去開解兒子的人……很不合適。
再加上名分的事他也不能解決,對於香盈的處境,他似乎就只有唏噓的份兒。
然則又過了幾天,玉引才冷不丁地從下人口中聽說,他把尤氏給罰了。
罰的不算重但也不算輕----具體些說就是尤氏自己毫髮無傷,但東院有點地位的下人有一個算一個全賞了一頓板子。
玉引啞然,跟他說時隔這麼多天突然折回去算帳不合適吧?
孟君淮冷著臉一哼:「你算帳不合適,那就我來。」
玉引:「……」
她又細問他找的什麼名目,怕他一時氣惱直接拿香盈說事兒,如果是那樣,就……他比她算帳更不合適了。
結果孟君淮一臉好笑地瞧了她半天,末了問她:「在你眼裡我是經常一發火就沒腦子嗎?」
玉引:「……」
其實……是的。
她對他經常暴脾氣這件事印象深刻,確實經常擔心他怒氣沖腦時會不管不顧。當然,這話她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
奈何孟君淮從她臉上看出來了。
一看出來,他就噝地吸了口冷氣:「我竟一直不知道你對我有這不滿?」
「沒有!沒不滿!」玉引趕緊聲明,見他陰著張臉轉身就要走,又忙跑過去扯住他解釋,「我這不是……我這不是擔心你嗎!咱倆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後頭還有一群小螞蚱,你蹦躂錯了我們都得倒霉啊?」
「噗。」孟君淮沒繃住一聲噴笑,想再佯怒也「佯」不下去了,只好繼續說正事。
他讓她放心,說找尤氏算帳沒直接拿香盈當由頭,直接揪的這背後的原因。
----他傳下去的意思是,尤氏不喜歡香盈沒關係,但行事惡毒不能慣著。府里孩子多,讓孩子們看她這個當長輩的手段殘忍是不行的。她不該這樣,身邊的下人也不該任由這種事情發生卻不聞不問,至少該規勸幾句,或者稟正院一聲。
這個責罰來得有理有據,罰過之後還連帶著添了句讓尤氏暫時不必見府里的小輩們了。
不得不說,這安排還是讓玉引挺痛快的,她也希望尤氏能記得這個教訓----看看香盈現在那副樣子,她就覺得尤氏真是自己不挨教訓就不知道別人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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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小半個月,便是阿祺回府的日子。
守陵的日子不好過----就算並沒有人刻意為難他,也不好過。那地方遠在京城幾十里之外,穿衣上還可滿足,衣食上簡陋則是必然的。
許多東西都沒法往那兒送,送去也沒有好廚子能做。是以這幾個月,阿祺都是每頓飯葷素各一地湊合吃,雖不至於餓著,但相較府里,真不知道差了多遠。
孟時祺明白父王這是生了他的氣。其實他心裡有點委屈,因為他這「逛八大胡同」跟父王想的大抵不是一回事兒,他和香盈真是因為兒時結下的情分才到了今天這一步。如果父王那天給他個機會讓他解釋,或許能不這麼生氣。
但他同時也清楚,不管怎麼說,自己也還是有錯的地方。
他跟香盈再怎麼有情分,自己也不該就這麼在八大胡同里跟她發生那種事,還讓她有了個孩子。這件事的的確確會給家中添許多麻煩,尤其對不住嫡母妃。
孟時祺便想,回去之後定要好好的跟父王和嫡母妃謝個罪。其他的,他改變不了什麼,但他可以盡力不再給他們招惹別的麻煩。
那個孩子,聽說生下來後就養在兄嫂處,他以後無論如何都要自己照顧她,好好地把她養大。
至於香盈……
孟時祺想到她,心裡就陰雲一片。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什麼,也拿不準自己做什麼才是真的對她好。
十叔告訴他說,若想讓她活得久一點,就千萬別動見她的念頭。孟時祺知道這話有理,但又覺得,讓她們母女分離……甚至還要一分離就是一輩子,也是件很殘忍的事。
這一環,他目下不知該怎麼解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去後先好生開解開解母妃,讓她別看香盈那麼不順眼。
嫡母妃對香盈是怎樣的態度他不清楚,但憑他的了解,母妃不喜歡香盈是必然的。阿祺覺得母妃是個很容易對別人產生敵意的人,嫂嫂因為和正院走得近,也沒少受母妃的白眼。
不過母妃不能對嫂嫂怎樣,再怎樣的氣不順也都止於「白眼」了。可對香盈,母妃若想刁難她,就一定能。
孟時祺心裡細細過著這些事,一路都憂心忡忡的。當熟悉的府門出現在眼前時,他怔了半晌才走下馬車。
「公子。」門房的小廝迎出來,便將他往裡面請邊交待說王爺王妃都在正院,今日沒什麼事,讓他先去看看孩子再過去問安。孟時祺腳下滯了滯,心下迫切地想問香盈怎麼樣了,又生生忍住,向那小廝道了聲「好」,就往西邊去。
西邊,阿禮的住處。
兄弟幾個都知道阿祺今兒回來後要先來這邊,早就都聚了過來。他們一時也沒別的事可做,就全圍著搖籃中的嬰孩看個不停。其實孩子睡著覺也不理他們,偏他們能看得起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