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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萬萬沒想到,他沒嫖,阿祺嫖了!

    玉引坐在馬車上想著都頭疼。心下又將思緒理了一遍,拿準了今天要怎麼做。

    首先,這孩子是決計不能留下的,不是她心狠,而是這事兒實在沒法辦。

    孩子生下來總不能養在青樓里,那往回接,勢必引人注意----這比往家裡接個青樓姑娘都引人注意,因為青樓里生個孩子總是會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好事者總愛探一探孩子的父親到底何許人也,會鬧出來的風聲很難壓住。

    這樣一來,接孩子回府,笑話必定就會鬧大,宗室間都會知道他們逸親王府跟青樓姑娘生了個孩子,板上釘釘,沒的解釋。

    而孩子母親的身份又沒法抬----這比抬譚昱的身份可難多了。譚昱再怎麼說,也就是個普通百姓人家出來的孩子,和皇長子成為莫逆之交的安排,雖然聽上去十分離奇,但有皇長子主動幫忙,也還很有說服力。

    這青樓姑娘怎麼辦?總不能說是皇長子的紅顏知己吧?

    找名門望族收養她也不行啊,要這樣安排,她謝家首當其衝……玉引還真不樂意家裡收這麼一號人!她謝家一直乾乾淨淨的,憑什麼莫名其妙接這個茬啊?!

    那孩子又不是她睡出來的……!

    所以,最穩妥、對各方傷害最小的辦法,只能是不要那孩子。然後她可以給瑩月樓、給那姑娘賠一筆錢,從此一拍兩散。

    當然,她還要交待清楚,這件事不可以透出去半個字。若他們敢拿這事當噱頭往外散,孟君淮大概就不得不出手滅了瑩月樓了。

    算明白這些,玉引疲憊地閉上了眼。

    怎麼說呢……這些都並不難辦,只是,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要去殺人,而且還是一個孩子。

    這筆血債是阿祺惹出來的,但她到底也沾上了。

    .

    西珠市口。

    八大胡同突然淨街,鬧得周圍一片議論。

    他們初時以為是哪個樓鬧出了和達官顯貴糾纏不清的事惹了麻煩,後來才聽說是錦衣衛淨的街,登時所有人都提了口氣,連打聽都不敢瞎打聽。

    這種事倒也不稀奇。八大胡同這地方,魚龍混雜,三六九等什麼樣的人都有,是經常牽扯到各種案子裡。

    本朝已然有好幾樁要案都從八大胡同查出過線索。是以每每此處有了疑點,淨街搜查都是必然的事。

    但這回來的人好像格外多。有人說得有五個百戶所,還有人說,至少兩個千戶所。

    當閒雜人等都被清了個乾淨之後,一輛並不怎麼起眼的馬車停在了瑩月樓所在的胡同口。

    玉引下了車,由宦官領著,徑直奔瑩月樓去。

    瑩月樓上下都已被錦衣衛先一步趕到了大廳中,玉引進屋後睃了眾人一眼,末了目光落在了被兩名錦衣衛押著的女子身上。

    她看著也就……十三四?

    玉引有點意外,她原以為這個羅香盈必是個妖嬈成熟老資歷的,所以能勾得阿祺犯這種錯,沒想到居然是個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小姑娘?

    玉引睇了她一會兒,但一個字都沒說,直接提步上了樓。

    羅香盈自也被錦衣衛押了上去,玉引隨便推開了一扇房門進去落座,待得她被押進來,房門立刻被從外頭關上。

    「夫人……」香盈瑟瑟縮縮地跪到地上,只覺眼前這位夫人氣勢懾人,明明還未說一個字,已將她驚得快哭出來。

    玉引定了定神,仍被她居然是這麼個小姑娘的驚訝攪著,別看目光不看她,才得以冷靜地繼續說話:「一位姓殷的公子從今年三月開始養的你,最初是十兩一個月,後來一直漲到一百兩。這個月初你發現自己有了孕,他給你請過三次郎中還拿過不少補藥來。是不是這麼回事?」

    「夫……」香盈驚住,她不懂眼前之人為什麼會這樣清楚這些事。懵了懵,垂首應說,「是。」

    「好,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這孩子你不能留著,將來你也不能再見他。」玉引說話間不經意地一瞥她,卻因她眼底那份過於真實的驚恐而微微一怔。

    她覺得青樓女子閱人無數,不該這樣容易陷入驚恐。

    但她沒說什麼,還是按原有的打算摸了銀票出來:「這是三千兩銀子,算是給你的,你們樓里我會另外打點。日後你該如何過便如何過,和那位殷公子再無關係。」

    「夫……夫人!」香盈顫抖著哭出來,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拗不過眼前這位貴婦,卻又不得不試著爭一爭。

    她磕了個頭道:「夫人,您把我買走都用不了一千兩銀子,求您買我走吧,您讓我把這孩子生下來,我……」

    「你不能進我們家門。」玉引生硬道,可香盈隨即說:「我不求住進您府里,您讓我住在哪兒都好,我只是……」

    「羅姑娘,京城就這麼大。」玉引凝視著她,嘆了口氣,語氣不知怎地就緩和了下來,「我不能讓你過門,更不能由著你住在外頭。你與他繼續接觸下去,總會知道他是誰,你隨意與街坊四鄰說一說先前的事,他就要被全京城笑話……可我也沒法平白相信你不會說出去。」

    「可是我……」香盈的聲音噎住,她確實沒有任何辦法讓對方相信她不會亂說。這種感覺讓她覺得自己沒用,逼得她幾乎要哭出來。

    玉引仍睇著她,不一會兒,意識到自己竟在慢慢心軟……?

    羅氏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讓她禁不住地覺得,她可能是真的很可憐。

    可是,她真的不能因為心軟而改變什麼,甚至不能由著羅氏生下孩子、府里將孩子抱走,再與她斷了關係。

    八大胡同不是沒有別的達官顯貴來,她若到時想去打聽哪戶人家新添了孩子,哪戶人家的孩子過滿月、過百日,都太容易了。

    而她沒想到,沒過太久,羅氏忍住哭聲,抬頭看向她時眼中多了另人一震的堅定:「我不要名分,我、我不用這孩子認我,我也可以不見殷公子……夫人您買我走好不好?我伺候過我娘,我什麼活都會幹,夫人您給我口飯吃就行……」

    「你……」玉引大感詫異,蹙眉看了她半晌,終還是道,「你圖什麼?」

    「我想離開這個地方……」香盈說這話時,目光忽而一亮。

    她轉而啞笑出來:「夫人您大概不知從小就在青樓是什麼感覺……我不敢奢求能出去,可我還是想出去的。」

    玉引沒有應答,香盈頓了頓,低下頭放輕了聲音,又說:「我……我至今只侍奉過殷公子,夫人您……別嫌我髒。我發誓……我發誓這是實話,我若騙您,早晚還讓我落回這地方來!」

    這句話彷如一根銀針,在玉引心頭一刺。

    她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但總之那種滋味兒令人難受極了。

    這姑娘十三四,和婧十三四的時候正在高高興興地跟兄弟們一起讀書,滿心期待地憧憬婚事。她卻跪在這裡,央別人把她從這裡買走,低著頭解釋說自己「不髒」。

    玉引一時甚至不知該如何應對。若她是為圖名分圖富貴,她都可以硬著心不答應。若她拿和阿祺的情分說事,她也可以不接她這茬。

    可是,她只是想離開這兒,她只是在為自己做低得不能更低的打算,一個對王府確實造不成任何損傷的打算。

    良久,玉引長長地吁了口氣:「不是我不幫你。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家你不知道,我若帶你回去,不止是你沒有名分、不能見他、不能讓孩子認你的事……」她說著停了停,想琢磨個委婉的措辭,旋即明白接下來的話實在沒的可委婉,「我們府里出身最低的下人……也還是比你高些。」

    「我不怕的!」香盈這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察覺到自己的失禮又忙壓低,「什麼重活我都能幹,若我撐不住送了命,反正……反正有賣身契在,官府也不會為了我跟您計較。」

    玉引:「……」

    她不得不承認這姑娘真是很堅定,忖度了會兒輕重,嘆息:「你可想明白,但凡進了那道府門,你可真是死都出不來的。」

    下一瞬看到的,是香盈連連點頭。

    於是,幾乎整個王府的人都在半個時辰後顯得有點懵。

    ----誰都不太懂,為什麼王妃去了青樓一趟,把這姑娘給帶回來了,還說讓好好安胎。

    唯一聽上去還算正常的兩件事兒,是她解釋說已經打點好瑩月樓了,那邊萬不會透出去半個字,還有這個青樓姑娘日後在王府沒有任何身份,生完孩子後該幹活就幹活。

    所以這好像惹不出什麼事,可還是……怪怪的啊?

    東院裡,尤氏冷眼看著跪在眼前的香盈,聽下人稟完話,就氣得要嘔血了。

    她咬了半天的牙才緩下口氣兒:「收拾個屋子給她吧,孩子是二公子的,讓她好好生下來。」

    然後自有下人領著香盈出去。尤氏帶她離開後,足足摔了三隻茶盞才算解了恨!

    謝氏……謝氏這是成心給她好看!把人領回來,可不就是為了給她添噁心麼!

    若謝氏不是在位份上高她一頭,她真想現在就把這羅香盈拖出去打死!

    「給我好好伺候著她,萬事都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尤氏氣不順地磨著牙,心裡琢磨著早晚要把這噁心給正院扔回去!

    .

    正院,玉引打從回來後就趴到了床上,半天沒說一句話。

    她也無奈,自己到底怎麼就心軟把人給帶回來了呢?

    孟君淮聽說後也很詫異,但一掂量覺得她這安排雖然已說不上利索,但也確實沒什麼大礙,就在旁邊一臉輕鬆地笑話她:「什麼人就往家帶?可真有你的!」

    「你別說了!」玉引還是趴在那兒,抻過個枕頭按在腦後,聲音煩躁無比,「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想的!我明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可看她那模樣……我就是怪不忍心的!」

    現下想來她都懷疑自己可能是被騙了。青樓里的姑娘多會看碟下菜啊,誰知道羅香盈的話有幾句是真的?

    但太晚了,她已經把人給領回來了。

    孟君淮還在旁邊口吻悠悠地笑:「喲,把你懵住了?看來這姑娘真有點本事啊。」

    玉引氣得沒話。

    他口風一轉,拍拍她又道:「得了得了,你個小尼姑本來就心比豆腐軟,干出這事兒不稀奇啊,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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