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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可阿禮又提到,阿祺有那麼三五回,在外頭過夜來著。
「過夜?」尤則旭目光一凜,睇睇阿禮,「他不會又去八大胡同了吧?」
阿禮:「……表哥你別嚇我!」
「不是,你想想,不然還能是什麼啊?」尤則旭掰著指頭給他數,「開銷大、過夜、不敢跟家裡說,你總不能覺得他是到處買名貴藥材然後尋了個山洞背著家裡修仙吧?」
「……」阿禮後脊樑都發毛了,他真希望阿祺是在修仙啊……
他九歲那會兒去八大胡同只是好奇,現下十四歲,天知道他能幹點兒什麼。
----這要是真幹了什麼,找打呢?!
阿禮頭中嗡鳴著看向尤則旭:「表哥您得幫我……」
尤則旭挑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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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八大胡同瑩月樓內。
孟時祺正要交到老鴇手裡的銀票被人一把搶下:「你不能這樣!」
香盈將錢背到身後退開數步,不理老鴇的森然怒視,朝孟時祺喊道:「你傻啊!你看不出他們訛你啊!包我們樓里的花魁都用不了一百兩一個月!」
「香盈!」阿祺低喝,但老鴇顯然比他火氣大:「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打死我!」香盈一語喊了回去,「你今天就打死我!我不活了行不行!」
「香盈你別鬧!」阿祺搶在老鴇之前幾步衝到了她跟前,轉而壓低了聲,「哪有拿命換錢的,你別傻。」
「你為我這樣值得嗎!有這錢你干點什麼不好!」香盈崩潰地喊著。她受不了他這樣了,他這樣做確實讓她在樓里的日子好了許多----人人都拿她當搖錢樹供著,也確實沒讓她再接別的客,可她簡直要被心裡的愧疚淹死。
她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的公子,但看他籌錢這樣容易,也知道家底必定殷實。他以後的妻子肯定是個與他門當戶對,又賢惠聰明的姑娘……
而她何德何能,以這樣的身份讓他如此上心。
「我求你了,你走吧!」香盈哭喊著把錢塞回他手裡,孟時祺一咬牙,強擰過她的胳膊往屋裡去。
香盈痛得一叫,老鴇也一愣:「哎,殷公子……」
「上酒來,少管閒事。」孟時祺冷聲。將香盈推進屋便回身關上了門,香盈腳下不穩摔在地上,他轉回身吁了口氣,又去扶她。
香盈擋開他的手,抹了把眼淚:「不值當的,真的不值當的……我哪值那麼多錢!」
「香盈……」孟時祺蹲下身,再度伸手扶她,「別亂說,關乎你一輩子的命數,不是錢的事。」
「明明就是錢的事……」香盈坐在地上越哭越厲害,「好多事都是錢的事……你由著我自己賺錢餬口好不好!我自己會為自己贖身,你別為我這樣!」
「你……唉!」孟時祺嘆了口氣。
他能明白她的想法,若有個人天天為他這樣花錢,他也要難受死了。可是能怎麼辦呢?他若撒手不管,她明天就要被逼著接客。相識這麼多年,他真能看她走到那一步嗎?
「你是個好姑娘,幫你,是我自己願意的。」孟時祺也就地坐下來,和她肩並著肩,默了一會兒,啞笑又說,「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是你命中一劫好了。」
「殷公子?」有人再外一喚,送酒的小廝推門進來,見二人都在地上坐著,嚇了一跳,又識趣地迅速放下酒就退下了。
「來。」孟時祺起身在香盈臂下一提,將她也拉了起來,抬手給她抹抹眼淚,做輕鬆狀笑道,「別哭了,喝點酒好好睡一覺,我還得早點回去。」
香盈只得隨著他坐到桌邊,他倒了酒仰頭便灌,直至他灌了三五杯,她才可算勉強將心緒理好了一些。
她嘆了口氣,也斟了一杯來飲。一口飲盡了,返上來的酒香卻令她一滯。
孟時祺也陡覺腦中被什麼一撞,暈暈乎乎的,一時只道這酒格外烈。
他按了按太陽穴抬起頭,再看向香盈的時候,忽而覺得這個熟悉無比的姑娘,今天變得格外好看。
香盈的酒量本就不敵他,一杯下去,不多時也迷糊起來。
「這酒……」孟時祺輕顫的聲音傳入她耳朵里,香盈維持著三分冷靜一點頭:「嗯,這酒應是……」
話未說完,手卻被他捉住。
阿祺深吸了口氣,一手支在額上,緩了好久,還是說:「香盈我……」
「公子早些回府。」香盈想將手抽出來,卻被他握得更緊。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臉上一陣陣地紅著。好似喝高了,聲音又似乎清晰無比:「我從沒嫌棄過你的身份,若你願意……」
「不……」她張惶地搖頭。
孟時祺強緩著勁兒,想壓住那個荒唐的念頭。可酒勁使勁往腦中衝著,他抑制了再三,終於還是潰敗下去:「我一直照顧你,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昏禮的昏不是錯別字。
☆、第197章 教訓
在八大胡同這種地方,有暖情酒並不稀奇。也未見得就是客人點了才會上,樓中老鴇自己也會察言觀色,遇到心情不好的客人,常會主動上上一壺。
主要是因在這種地方,客人心情不好時動手打人不算新鮮事。若把人打壞了,不僅十天半個月不能接客,樓里還要在醫藥上花上一筆。而萬一打破了相,就此再不能接客,樓里便只好將她轉賣到更低一等的窯子去----雖則也能賺回來一筆,可哪有留著好好的人當搖錢樹使來得痛快?
是以許多老鴇在算過帳之後都更願意為客人上這麼一壺暖情酒,有什麼不痛快的您到床上痛快去,折騰舒服了好好地離開。
翌日清晨,孟時祺和香盈陸續醒來後,便一齊陷入沉默。
斜陽的微光透過窗紙映照進來,光束里有些許浮塵在悠悠地飄著。香盈的目光定在那些浮塵上,第一次在想這樣漂浮無依的感覺是不是很無助?因為她現在,就正覺得很無助。
她原本遙不可及的奢求,是有朝一日可以從瑩月樓出去,嫁個人,或者自謀生路。這個奢求算來還是他給她種下的,而現下,他真正成了她的第一個「客人」。
「香盈……」孟時祺的手從被子裡探過來,握住她的手。
他的聲音帶著輕顫,喚了一聲之後又靜了好久,才說:「你……別怕,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香盈點了點頭。
「我會儘快尋個機會同家裡說。」孟時祺道,「我父親還有……嫡母都是很好的人,兄姐的婚事都是選的他們喜歡的人。二姐夫家的門楣低,但因為她喜歡,家裡還頗費了些周折去做安排。」
他說著這些,竭力地想讓香盈不那麼害怕。香盈仍只是點頭,而後默了半晌,坦然道:「我不敢想嫁給你、做你的妻子……如能離開這裡,就是極好的了。」
她從沒問過他到底是什麼身份,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敢問。直覺讓她覺得他家的門楣一定很高,她猜他家中可能在朝為官、也可能是,但不論是哪一種,都不可能允許她這樣的人做正妻。
所以,即便昨晚他們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香盈心裡能盼的,也不過是他有一天能接她出去,給她一處安身之所;如若她不小心有了孩子,他的家人能允許她把孩子生下來。
而若他日後的正妻足夠大度,肯把她的孩子接回府去養……對她來說就是意外之喜了。更好的局面,於香盈而言想也不敢想。
不是她將事情想得太早,而是同行先人們走過的老路中,最好的也不過如此。
她已經聽過太多。
可孟時祺卻不贊同她這樣講,他執著她的手思量了會兒,沉沉地吁了口氣:「別這麼說,日子還長,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力。」
一瞬里,香盈因他的執著而眼眶一酸。
其實他一直很執著。她早已有些承受不住他這樣幫她,覺得自己越欠越多,覺得自己還不起。可他還是一往無前地繼續幫她,一再地說不在意她還不還,只是因為他把她當朋友看。
現在又是這樣子,他的身份比她高了那麼多,可他不嫌棄她,也不在乎什麼別的,一味地想要對她負責到底,只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做是對的。
「那我……我等你。」香盈只能這般答應下來。她笑了笑,孟時祺也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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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則旭是在一個多月後查清的八大胡同的事情。
那天他和夕珍剛去給和婧謝晟新降生的兒子慶完滿月,踏出謝家大門,就見手下迎了上來:「大人。」
一本冊子遞到手裡,尤則旭翻了兩頁後一凜:「真是正經逛上了?」
「是……」手下的面色有點窘迫,「我們尋著人後盯了一個月,逸親王府的二公子最多隔七八日便要去一趟。不過……也還好,他回回都只找同一個姑娘,沒尋過別人。細打聽了一下,那姑娘是被他包下了。」
尤則旭聽得眼暈,這還叫「也還好」?阿祺十四歲,就在青樓包一姑娘,這要到了四十不得住青樓里啊?!
他搖搖頭將冊子一揣,接著就琢磨這事兒該怎麼辦。
夕珍建議他立刻去和姑父說,最好跟姑母還有王妃也提一提。但尤則旭覺得這也不好,萬一長輩們火氣上來,揍阿祺一頓把他打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雖然他覺得至少姑父和王妃不是那麼暴戾的人吧……但這事太大了啊,十四歲的孩子逛青樓去,擱哪家都得把家長氣壞啊,此事不能跟尋常的小錯比。
尤則旭就想先等等、再瞧瞧,琢磨著若有機會,自己先私下裡給阿祺點警告。若他不聽,再說下一步。
結果這一等就是半個月,其間錦衣衛也忙,他也沒什麼工夫私底下見阿祺。再因為這事提起心弦的時候,已然是手下回話說那位瑩月樓的羅姑娘最近愛吃酸的時候了……
聽說什麼炒紅果、山楂糕、酸梅湯都沒少買,除此之外,清淡慡口的杏仁豆腐、紅糖涼糕之類的吃的她近來也都很喜歡。
這下,不止尤則旭眼暈,夕珍都跟著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