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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哦,那好吧。」夕瑤乖乖地點點頭,朝玉引一福身,就跟和婧一起退出去了。

    .

    宮中,漸深的夜色下,大多宮室的燈都逐漸熄了。少有的一些還亮著燈的屋中,大多都是宮人居住,因為人在值夜,房裡就留了燈。

    但永寧宮中,尤氏屋裡的燈也還亮著。

    她回房時已經很晚,見她捶著胳膊進來,山梔趕忙迎上去,一邊扶著她進屋一邊幫著她捶,輕聲道:「娘子,那宵夜……奴婢叫人去熱熱!」

    尤氏一掃已經涼透的宵夜,心下煩不勝煩,擺手說:「算了,我睡了。」

    山梔不敢多說話,盥洗之後尤氏就躺下了。過了好半天,山梔才又挑了簾進來,站在榻邊幾步遠的地方,很猶豫地勸她說:「娘子,要不您……您就跟王妃服個軟吧。王妃不是個小氣的人,不會非讓您留在宮裡的。」

    「出去。」尤氏吐了兩個字,山梔趕忙噤聲,福身告退。

    一片漆黑里,尤氏緊咬著牙關,忍了半晌,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她在宮裡已有些時日了,越來越覺得,伺候定太妃這活兒真不好辦。

    她初時覺得日子久了就能適應下來,可時間越長,越覺得定太妃有時候在成心找她的麻煩。

    她是王府里有封位的側妃,太妃不會明著委屈她,可讓她過得不自在的方法卻很多。譬如,太妃不會剋扣她的吃穿用度,也不會授意宮人將菜放涼了才端給她,但太妃可以在臨用午膳前給她找些事做,這樣端來的菜縱使是熱的,等她退出來吃時也涼了。

    尤氏最初私底下跟嬤嬤們抱怨過,結果幾個嬤嬤都看著她笑說:「您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您府里的正妃大度,沒讓您受過什麼委屈。您呢,忍一忍,太妃也不是成心讓您不好過,只是她這個年紀正是性子最急的時候,想做什麼都要立刻辦妥才安心。」

    這話讓尤氏說不了什麼。而後靜下來想一想,她竟然……竟然真的有些感念起王妃的好了?!

    王妃確實沒找過她什麼麻煩,不論她有多討厭王妃,都不能否認這一點。

    她和王妃或許一直有明里暗裡的計較,比如王妃會拿些事情在她面前耀武揚威,會把王爺把得死死的……但在衣食住行這些事上,她在王妃入府前是怎麼個過法,後來就還是怎麼個過法。

    而若王妃有心想讓她過不好呢?

    尤氏想,太妃能用的這些法子,王妃大抵也都是能用的。

    她一直沒做什麼……或許說明她真的心善?

    不!

    尤氏不自覺地狠一攥被子,她不許自己有這樣的想法。

    王妃怎麼可能是真的心善?如若是,她就不會因為她給王爺寫信說了尤則旭跟端柔公主的事,便把她送進宮來遭這份罪!

    她還說那是王爺主動叫人交給她看的,這話尤氏半個字都不信,她進府後也沒少打壓妾室,王爺怎麼可能那麼信任她?必是她自己安排了人手盯著,才會拿到那封信的。

    這件事,她早晚要讓王爺知道!

    她不能在此時被擊垮,背後整治她的人就是王妃,她怎麼能可笑地覺得王妃心善?

    王妃話里話外從來看不起她尤家,她必須撐住。尤則旭以後應該會有出息,就算沒有,尚主之後也仍會前途坦蕩。阿禮阿祺長大後也總要拉尤家一把,她手裡並不是沒有籌碼。

    .

    逸親王府。

    夕珍在矛盾了幾天之後,終於給尤則旭寫了回信。

    她說謝謝他的好意,還說讓他好好跟著姑父辦差,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餘下的事都可以遲些再說,首先他要好好活著!

    這封信寫完後她拿給玉引看了,玉引覺得信中滿滿的青澀感情美好又動人。

    於是那天,她寫給孟君淮的信也可長了……長到寫完後自己都覺得廢話真多!

    有過幾日,信送到錦官城,孟君淮一瞧有夕珍寫來的,就直接交給了尤則旭,然後兩個人各讀各的。

    玉引的信寫得太長,孟君淮讀得很慢,讀完後意猶未盡地銜著笑沉吟了一會兒,側首一瞧,尤則旭居然還沒讀完。

    「你那就一頁紙,每個字讀一刻嗎?」他抿著茶打趣,尤則旭一下就臉紅了:「我沒……」

    孟君淮仍笑著:「寫什麼?說來聽聽。」

    「她說……」尤則旭悶著頭,「讓我好好跟著殿下辦差,也讓我自己當心。」

    孟君淮應了聲「哦」,不咸不淡地又道:「夕珍從來不叫我殿下。」

    「殿……」尤則旭一張口又噎住,遲疑地看了看他,不太明白提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可以跟她一樣的叫法。」孟君淮說著斂去了笑意,擱下茶盞,「但別跟你姑母多說。」

    尤則旭面色微白,靜了會兒低下眼:「是。」

    「別多心,我怎麼看你姑母,跟你沒關係。」孟君淮一喟,「你姑母這個人,錯在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別人。你別跟她學就是了,你也不靠她拼出路。」

    「殿下您……」尤則旭額上莫名地冒了冷汗,「殿下您突然說這個是……」

    「是因為在你與夕珍的事上,我和王妃看法並不一樣。」他輕描淡寫道。

    尤則旭心底一栗。

    孟君淮睇著他一字一頓:「王妃覺得一切都可以隨你們的意,是因為謝家並不必顧忌尤家。但在我看來,你若真要娶夕珍,就最好能和尤家斷了關係。」

    他說罷自己心中也有些惴惴。原本,他是無意在這些事上橫加干涉的,但尤家一眾長輩的種種做法讓他一想便不安,他無法不想假若真將尤則旭的祖父那樣的人捧起來,會有怎樣的後果。

    他們現下敢為尤家圖端柔公主駙馬的位子,來日就敢為讓尤家再上一層而衝著他逸親王府的世子來。

    孟君淮說罷平靜地看著尤則旭,他思量著,倘若尤則旭現下因此負氣離開,他是不會生氣的。

    但過了良久,尤則旭才又抬起頭,淡聲一笑:「您說得對,我原也想過這件事。」

    孟君淮淺怔,尤則旭續說:「但我擔心的大抵跟您不一樣。我只是覺得……家裡這樣,一來日後恐難容下謝姑娘,二來於我的前程無益,將來會越發不好過。」

    孟君淮心裡微滯,一邊覺得他能想明白這層很好,一邊又對他有這樣的想法而有些意外。

    尤則旭則好似有點坦露心事後的不自在,撓了撓頭:「我先去了。」

    孟君淮頷首:「去吧。今日兇險難免,如有意外別自己扛著,隨時求援。」

    「我知道。」尤則旭應下,抱拳一揖退出了門。

    夜色下,錦官城的大街上仍十分熱鬧,他踏出大門時,仿佛剎那從佛門走進塵世繁華。

    屋中,孟君淮沉默了會兒,叫了手下進來:「都去更衣吧。」

    ☆、第139章 出動

    小半個時辰後,尤則旭先一步到了事先與錢五爺約好的酒樓。

    錢五和另幾個宦官已等在雅間裡,見他到來,很熱情地招呼他喝酒。酒過三巡,幾人方聊起了正事。

    尤則旭抿著笑朝錢五道:「那天五爺的話我轉達給家裡了,家裡頭說單憑五爺肯在危急時借我錢、拉我一把,便必要交下這個朋友。生意的事好說,有錢大家賺,明兒個一早就有鹽運到錦官城,到時您幾位瞧瞧成色。後續怎麼做,咱看後再商量。」

    「慡利!」錢五爺大為心悅,仰首飲盡了一盅酒,又道,「不過,這個……私鹽買賣是有賺頭,但我更想做起來的,卻不是這個生意。」

    「那您是……」尤則旭略顯不明。

    錢五爺蘊著笑湊近了他:「你上回說你家還做什麼來著?」

    「還做……」尤則旭作恍悟狀,「您對這也感興趣?您是幫人買兒買女啊還是……」

    「哎,買兒買女那叫一錘子買賣。」錢五爺擺擺手,微眯著眼,拇指指了指北邊,「你打聽打聽,城北那羅敷樓,是誰的?」

    「啊……」尤則旭倒吸了口涼氣,但並未對這等生意顯出什麼特殊來,只是連連拱手,「竟不知錢五爺家底如此雄厚!失敬了失敬了!」

    錢五爺卻皺了眉:「唉,別提了。你這奉承,擱三四年前我就受著,如今啊……買賣不好做。」

    「怎麼?」尤則旭不解。

    坐在錢五爺左首的方六就道:「還不是如今上頭那位賜下的好事!從前吶,我們是借著東西兩廠的關係,直接從官衙收些孤女,這樣貌啊、才學啊都有的挑。可今上這麼一折騰,東西兩廠沒剩幾個中用的,我們也不敢貿然聯繫,怕叫上頭摸著這邊,所以……唉!」

    方六一聲苦嘆:「你們家是什麼路數?如今吶,樓里的姑娘姿色差點都顧不上了,可一怕青黃不接,二怕被人端了老巢。」

    尤則旭噙著笑聽著,心裡把要說的話又過了一遍。

    這夥人在錦官城裡有哪些產業,是他們本來便知的。其實有不少都是正經買賣,但像羅敷樓這樣表面瞧著不違律例、實則逼良為娼的生意也不少。方六的叫苦引得錢五爺也又一番唏噓,待得二人都說完了,尤則旭一哂:「會被上頭查著這事兒啊,您不必怕。您瞧我家又是私鹽、又是弄人的,可像是尋常生意人?」

    他有意賣了個關子,方六果真就順著問了下去:「那公子您家裡是……」

    「您若離京早可能沒聽說過,京城有個尤家。」尤則旭手指在案上一敲。

    「尤家?」方六有些茫然,是真沒聽說過。錢五則皺了皺眉頭:「是聽說過個尤家……逸親王府側妃的那個?」

    「哎,那是我姑母!」尤則旭坦坦蕩蕩地挑明了,暢飲一盅,酒盅往案上重重一放,「所以啊,您幾位不用擔心,我家裡出了事,自有逸親王兜著!不過,就一樣----」

    錢五和方六都瞅著他。

    「您瞧,我什麼都跟您說了,您也得給我來點實在的不是?」尤則旭笑了笑,「要只是私鹽的買賣,就咱幾個一起做,錢咱自己賺。但現下這個……實在大了些,我這邊不敢自己做主,您那兒……是不是也請主事的出來,讓我安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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