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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年輕的那個斜眼瞥回去:「師兄您什麼時候見過我錢五隨便給不相干的人送錢的?」

    「得了,都知道你一毛不拔!」年長的那個打趣說,「算我借的行不行?他要真騙人,師兄連本帶利的還你,保准不差你的!」

    「錢五」這名字一出來,尤則旭頓時驚得心裡一陣慌。

    茶樓外,孟君淮不能回身,就去了街對面。對面有幾個小攤販賣東西,這街不寬,他假意挑著東西,連茶樓里的茶香都聞得見。

    眼前看攤的婦人熱情地向他推薦著各種雜貨,孟君淮本無心買,掃見一面小銅鏡時心念一動,將銅鏡拿了起來。

    「這鏡子好,工匠手藝難得!比尋常的鏡子照東西清楚!」那婦人說著,孟君淮敷衍地應了一聲,舉起來照。

    他將鏡子微偏,茶樓中的場景映入鏡中,依稀能看見尤則旭仍在和他們說著什麼,然後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兩個宦官就起身跟他們上了樓,消失在視線中。

    他們自然也就看不到他了。

    這小子膽子夠大的……

    孟君淮迅速離開了這片地方,到街那端的一家餃子館裡等他。這餃子館是回錦衣衛宅子的必經之路,可他等了近兩刻,都沒見尤則旭過來。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這念頭惹得孟君淮心驚,他想再等等,又不得不趕忙回去。

    如若尤則旭當真出了事,得趕緊著手救人。

    如若救不了……

    他克制著沒再往下想。

    一眾錦衣衛聞訊後都提心弔膽的,不止是因當了這麼久的兄弟,這種事實在叫人憂心,更是因為如若尤則旭被抓去,是否會把此地供出可不好說。一旦他張了口,這座宅子中的所有人都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書房裡,孟君淮聽著外面兩個錦衣衛的低語,強定心神。

    他們一個說:「唉,這要真是被抓去可糟了!那起子宦官最後折磨人,用起刑來咱錦衣衛只有甘拜下風的份兒,我瞧尤則旭難扛住!」

    「是啊,他才十七八。」另一個也嘆氣,「希望老天保佑!你不知道,今兒上午我跟著王爺出去來著,王爺給王妃買了好些東西,夫妻情分明擺著在這兒隔著,王爺這要是有個什麼閃失……」

    「呸!住口吧你!」先前說話那人喝住他,這人便也忙「呸」了幾聲,將不吉利的話撇掉,孟君淮心裡的恐懼卻禁不住的加深。

    假若尤則旭真的出了什麼事……他有可能也會死在這兒,連封遺書都不一定有機會寫。

    寫了也未必能送到府里。

    那次遭遇突襲身負重傷都沒讓他有這麼深的恐懼,這仿佛是他第一次切身感覺到孤身在外辦差很有可能會再也見不到家人。這種「大悟」讓他冷汗一層接著一層往外冒,然後腦子裡過跑馬燈似的來回來去地閃玉引和孩子們的畫面。

    尤則旭是一路從集市走回來的。這段路要用近半個時辰的時間,可這半個時辰並沒能消磨他內心的狂喜。

    走進大門,他甚至沒留意一眾錦衣衛看他都是一副見鬼了的神色,有人叫他他也沒顧上理,隨口回說「我有急事見王爺」。

    他也該去先給王爺回個話----眾人因此而都沒做多攔。

    尤則旭走進孟君淮的房門,帶著激動叫了一聲「殿下」,孟君淮一愣。

    他抬頭看看正走進來的人,半晌沒說出話。

    「殿下……?」尤則旭察覺到了異樣,緊隨而來的是「啪」的一聲擊案聲:「你膽子不小!」

    這聲怒喝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一下子讓尤則旭陷入誠惶誠恐的狀態,他眼中的欣喜半點沒褪:「殿下別生氣,我見著了個要緊的人,不敢放棄這機會,是以與他們多聊了會兒。」

    然後他居然還賣了個關子:「殿下您猜是誰?」

    孟君淮皺皺眉:「誰?」

    「錢五!」尤則旭道,「我看過他們追查的記錄,錦官城許多商號都在這錢五名下,他一定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在他面前扯了個謊,說我家是做大生意的,他對此頗有興趣,還說日後有機會一道賺錢。」

    「……」孟君淮一時竟不知該做些什麼評價,想了想,只問他,「你說你家是做什麼生意的?」

    尤則旭:「我說我家是賣私鹽的,人口也賣!」

    孟君淮:「……」

    .

    京中,玉引突然被皇后召見。

    她原以為是尤側妃在宮裡有什麼事,然則進宮後既沒見到尤側妃也沒見著定太妃。皇后這個當長嫂的拉她說了好些家長里短,然後銜著淺笑交代了她一件事。

    玉引差點被這事嚇嗆著。

    「賣鹽?!」玉引從未在坤寧宮中這樣驚異得提高聲過,言罷發覺失禮,又趕忙將聲音壓了下來,「娘娘您的意思是……」

    她想探個口風,可皇后只是笑看著她,並未再說話。

    玉引垂眸想了想,只說:「這可算是私鹽啊!」

    「是。」皇后心平氣和地一點頭。

    玉引:「……」

    又滯了會兒,她又問:「那這是……娘娘您的意思?」

    皇后嗤地一聲笑出來:「自然不是。」她頓了頓,「是皇上的意思。」

    玉引:「……」

    皇上下旨讓謝家聯合逸親王府一起倒賣私鹽?還要帶尤家一起玩兒?

    這話怎麼聽都……很清奇啊!

    玉引沉默了會兒:「妾身寄往錦官城的信王爺還沒來得及回,勞娘娘您給妾身透個底兒,我們爺這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王妃別多心,逸親王要真是在那邊出了事……就不是靠你賣私鹽能解決的了。」皇后口吻輕鬆,繼而輕輕一喟,「這話你別不愛聽。我知道你們府那個側妃……不是個好相與的。但她有個侄子,大約不是等閒之輩。」

    皇后便細緻地將錦官城的事情同她說了,玉引聽完,百感交集。

    皇后「提點」的那句倒沒什麼,就算皇后不提點,她也任可尤則旭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要緊的是,她隱隱覺得這個聖意一下來,謝家想繼續休養生息,似乎不太可能了……?

    這和先前全家一心向宦官施壓可不一樣。那件事的陣勢再大,他們起的也還是背後的作用,是靠著謝家的力量暗示旁人起來反對。

    但這回,是要把謝家抬到明面上。

    玉引一時大有些為此苦惱。而在當晚,孟君淮從錦官城給她買的東西送到了。

    「姑母。」夕珍有點苦惱地走進正屋,手裡抱著一匹布,還拿著一封信,「姑母您看這個……我怎麼辦嘛!」

    玉引從苦惱中抽出神抬眸瞧瞧,夕珍也皺著眉頭看上去很苦惱。同時雙頰又紅著,站在她榻前扯了扯嘴角,把手裡的信一遞:「您幫我拿個主意嘛……」

    ☆、第138章 兩家

    玉引看看夕珍為難的模樣,將信接了過來。打開一看,信里所寫的大致意思是尤則旭與孟君淮一同上街逛集,孟君淮給她挑東西買,尤則旭看到了這匹布,孟君淮就說讓他買給夕珍。

    這信讀起來很有些沒頭沒尾的,開頭沒說什麼對夕珍的愛慕或者思念,結尾也沒說他覺得她穿這個會好看之類的話,就是簡單地交代了一下過程,生硬得好像是被趕鴨子上架。

    趕鴨子上架。

    玉引想到這句話的同時還想起了另一句:死鴨子嘴硬!

    尤則旭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是第一句,實則應該是第二句。

    所以無怪夕珍看後不知道怎麼辦,這信在她眼裡一定難辦死了,她必定在想為什麼姑父讓尤則旭給她買東西?姑父希望他們兩個能成嗎?那她是不是必須收?必須順大人的意?

    但在玉引看來,一定不是這麼回事兒。

    孟君淮才不會在這事上干涉什麼,尤則旭多半也不是有心想借孟君淮的口逼夕珍接受。應該是他自己有心要送,可這事對他來說太難為情了,想表明心意又不好意思,落筆寫下的話一委婉再委婉的,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則旭一個十七八的小伙子,從前又沒怎麼多接觸過姑娘,猛的要給喜歡的姑娘送禮,他哪兒知道該說什麼啊?

    他又是在錦衣衛做事,年輕氣盛的一個熱血男兒,肯定覺得這種兒女情長的事丟死人了。

    玉引邊想邊看信,邊看信邊笑,笑完之後將信遞還給夕珍:「你自己拿主意吧。不用在意他怎麼說,你姑父絕不會逼你答應,只看你自己想不想收。」

    「我是自己拿不了主意才來找您的啊!」夕珍急得跺腳,臉上泛紅,「我……我不喜歡他,也不討厭。感覺收不收都不對,和婧夕瑤她們還都拿我尋開心!」

    夕珍說得非常為難:「您說我要是真討厭他,那也簡單了,直接回絕了就好。可現下這樣,我不回絕就要由著她們說,回絕了……尤則旭肯定又不好過。」

    哎呀……

    玉引這才明白過來,合著讓夕珍為難的還不只是尤則旭,而是一道長大的姐妹拿她說笑了啊?

    她便把和婧夕瑤叫了進來,義正詞嚴地教育她們說不能這樣,感情的事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而且夕珍本身就很為難,怎麼能拿她尋開心呢?

    和婧吐吐舌頭:「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有什麼可為難的……」

    「你當誰都跟你和阿晟一樣?」玉引在她額頭上一拍,「你要知道,兩廂情悅之所以受人艷羨,就是因為難得。夕珍現下心裡正亂著呢,你們幫她出出主意可以,但笑話她就真不對了。你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出了事要一同分擔,笑話人那叫補刀子!」

    「哦……」和婧扁扁嘴,看看夕瑤,夕瑤爭辯說:「可我們沒法兒幫她呀……我那天說我覺得尤公子挺好的,姐姐就不理我了。」

    玉引:「……」

    看來夕珍也是不好意思得厲害,完全不肯身邊人多提這個。

    玉引就說:「那你們就不說話,看她煩了就陪她坐會兒。她自己若能拿這個主意是很要緊的,終身大事能循著自己的心思走,總比完全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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