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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逸親王府。
謝繼清聽玉引突然請他去,生怕是有什麼急事,踏著晨露進府後,卻聽說這位正主兒還沒起床呢。
他哭笑不得,來迎他的趙成瑞說:「大人您先坐坐?王妃起來,下奴立刻來請您。」
他就去前宅的正廳里坐了,有宦官來上了茶,趙成瑞說正院還需要他伺候,告罪後就退了出去。
謝繼清緩緩品盡了一盞茶後,玉引還沒起。
他就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打算四處逛逛。
他從前來與逸親王議事時,如若逸親王恰有別的事不能及時見他,他也會在前宅隨意走走,留下候命的宦官清楚這點,就未加阻攔,只無聲地跟著他。
謝繼清走了一段,到了一片竹林,原想繞過去,側耳一聽卻聽出裡面有動靜。
是she箭的聲音,一箭箭she得急躁,箭鏃刺靶的悶響聲接二連三,但偶爾也穿插幾聲脫靶落地的清脆聲音。
謝繼清還道是府里的大公子心急練不好,順著石道走進去一看,正she箭的人卻讓他一怔:「則旭?」
尤則旭後脊一緊,正拉弓的手下意識地鬆開,左臂猛被弓弦一彈,疼得他一聲悶哼。
謝繼清蹙眉,可不及說什麼,尤則旭已拿著弓就走,不看他,更沒跟他見禮。
「則旭!」謝繼清低喝,尤則旭不敢不停,心裡卻遲疑了一下稱呼。
然後他轉過身頷首道:「大人。」
大人?
謝繼清心生疑慮,踱到他面前,看了看他滿臉的汗:「你在這兒練了多久?」
「也沒多久……」尤則旭低著頭,「睡不著,就起來練了會兒。」
謝繼清未予置評,又問:「出什麼事了?」
尤則旭顯然眼眶一紅,抬眸看著天強將眼淚忍住:「沒出事,我……我自己不知好歹。」
「你這是哪來的話?」謝繼清打量著他,「殿下不在府里,你這是惹你姑母生氣了,還是惹王妃生氣了?」
「您別問了!」尤則旭明顯氣不順。
「好,不問。」謝繼清說著掃了眼他因拉弓太急、又次數太多而被勒得血肉模糊的手指,「跟我去正院,給你收拾下傷。」
「我自己收拾就行了!」尤則旭立刻道。
「看來是王妃。」謝繼清淡笑,見他面色發白,一拍他肩頭,「我在錦衣衛琢磨怎麼審犯人的時候,你可能還拉不動弓呢。行了,有什麼事都去當面說清楚,若你是對的,我幫你跟王妃說情。」
尤則旭咬著牙不吭聲也不挪腳,謝繼清嗤笑:「你小子多大了還這麼賭氣?快走,我這還有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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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玉引起床就聽說哥哥已經來了,而且直接到了堂屋等。
梳妝之後她出去一瞧,才知道尤則旭也在。
「你怎麼來了?」玉引蹙眉,仔細瞧瞧又尤則旭明顯氣色不好,看起來虛得厲害,衣衫也都被汗水浸濕了,便在落座後道,「坐吧,正好我今天本也要再見見你。」
她想問問哥哥,怎麼看尤則旭喜歡夕珍這事?如若哥哥覺得無妨,她就再去問夕珍的意思;而若哥哥覺得決計不行,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娶夕珍……她就只好當一回惡人,直接把這事斷了,索性不讓夕珍知道。
但尤則旭戳在那兒沒去坐,謝繼清指了指他,問玉引:「怎麼回事?這剛什麼時辰,他就在外頭she箭,我去了一看滿地滿靶都是箭,一問才知道打夜裡就開始了。」
「啊?!」玉引一訝。她昨天乍聞那事時震驚太過,說話說得是不客氣了些,卻沒想到讓尤則旭這麼在意。
謝繼清睇了她一眼:「照理我不該不問原委就替他說話,可你看啊,我就這麼一個徒弟,犯了什麼錯你給他個謝罪的機會唄?在王府犯錯,要打要罰也都是你做主,你別讓他這麼憋著就是。」
「不是……」玉引看著尤則旭,怔了怔,「則旭你……」
「王妃。」尤則旭一開口,滿心憋悶的委屈頓時涌了出來,不待他忍住,眼淚便噼里啪啦地掉得厲害了。
「……則旭?!」謝繼清被他哭得一臉懵,訝然看看他又看向玉引,完全想不出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王妃,求您告訴我,我怎麼做才能繼續當錦衣衛!」尤則旭狠抹了把眼淚,但新湧出來的,很快又把眼睛迷住,「那件事您若不肯,我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的……我知道我配不上您謝家的姑娘,原也沒想過要同她說!」
「謝家的姑娘?!」謝繼清在因為看到他哭而吃驚後又吃了新的一驚。頭一個念頭就是不會看上夕瑤了吧?別的不說,他和夕瑤的年齡差距可稍微大了點……
「這怎麼回事……?」他急問玉引。
玉引一腦門子漿糊,正不知該說什麼,一抬眼,卻見夕珍夕瑤都在門外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臉的驚訝。
☆、第131章 糾紛
玉引眼中一慌,尤則旭見狀下意識地偏頭一看,登時也滯住了。
他神色緊繃,心裡一分比一分沉,直恨自己冒失,偏這會兒說了這話。
原本承諾不讓夕珍知道就是唯一的轉圜餘地了,現下他自己斷了這條路。
「王妃我……」尤則旭嗓音發啞,克制著情緒強作平靜,「我今天就回家,先告退了。」
他說罷便往外走去,玉引遲疑了一下喊住他:「你等等。」
事情到這份兒上了,她也並不想任由著尤則旭離開,然後強在夕珍夕瑤面前遮過不提。好好解決清楚才是正經的,粉飾太平的做法全是自欺欺人。
玉引放緩了口氣:「你坐,咱好好說說。」
剛往外退了兩步的尤則旭躊躇著看向謝繼清,謝繼清卻只看向外面:「你們既都聽見了,就進來坐。」
夕珍夕瑤進了屋,向玉引先見了禮,夕珍又朝謝繼清福身叫了聲叔叔,夕瑤則自然更親近,走過去往他身上一歪:「爹。」
「都是大姑娘了,好好坐。」謝繼清在她背上一拍,夕瑤吐吐舌頭,坐去了夕珍身邊。
玉引猶睇著尤則旭:「昨天我是驚得懵了,說過的話不作數。要是話語間傷了你,那是我不對,你見諒。」
「王妃您別這麼說……」尤則旭顯有些慌。
「你能否留在錦衣衛的事,我就不管了,讓殿下和你師父做主。」玉引說著,眼見尤則旭面上一喜,她也一笑,「但另一件事我得管。喏,眼下夕珍也在這兒了,咱說明白吧。」
剛才還在一起緊張的兩個姑娘一下子成了兩個模樣----夕瑤明顯地鬆了口氣,夕珍則一下子全然僵住。
玉引正色道:「你別說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話,我昨天那樣的反應,也不是這個意思。」她邊說邊看向謝繼清,「今天請兄長來,原就是想問問這事。我回家的時候少,謝家的情況哥哥您比我清楚,這樣的婚事,您看是也可以,還是全然不成?」
「你是擔心你府里的側妃造次。」謝繼清也沒兜圈子,點明之後想了想說,「那不至於。各位長輩思慮周全,對這種事自有分寸。」
「也不止是這個。」玉引認真道,「婚事麼,總還講究個門當戶對。哥哥您看……」
「哦,這個。」謝繼清復又沉吟了會兒,遂吁了口氣,「夕珍那一支族,到底偏了些。雖在當地嫁個數一數二的人家不是難事,但話說回來,那些數一數二的人家放到京里,也未必就比尤家強上多少,你便也不用太擔心這個。」
他說著睃了眼夕珍:「夕珍怎麼想?終身大事,還是你自己要喜歡。」
脊背繃得筆直的夕珍:「……」
她滿腦子都亂七八糟的,完全沒料到走到門口會聽到這麼個驚天消息,更沒料到他指的還就是自己。
現在冷不丁地就要她說說想法,這她也不知道啊……
夕珍看看尤則旭,又看向玉引:「姑母,這事我……私下跟您說行麼?」
「嗯,行,不急。你就是願意答應,也還得再過兩年呢。」玉引口吻輕鬆地應了下來,再看看尤則旭,他神色已複雜得不好不好的了。
尤則旭也是有點迷茫,不知事情怎麼就繞到了談婚論嫁的這一層上。理了理思緒,他又緊張地辯白起來:「王妃,我沒敢想過這事,我就是想……」
「你就是想在錦衣衛待著,我知道了。」玉引笑了笑,「但這事我總不能裝不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我不怕這樣跟你攤開說話。婚事成與不成咱們另說,和你留不留在錦衣衛沒關係。」
尤則旭面上的緊張終於松下來大半,磕巴了一會兒,頷首道了聲謝。玉引又道:「你自在宮中受了傷後就一直在府里養著,回家一趟還是應該的。回去將手養好再說別的吧,便是急著去幫王爺,也不能帶著傷去。」
「是。」尤則旭完全放鬆下來,「我今天便回家,辦差的事,我等師父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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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這事的走向有些超出玉引的打算,但至少也不算壞。
不過此時還是讓她心裡有些亂,越想越覺得,自己差點就做了樁惡事。
尤則旭挺優秀的一個人,讓她幾句話說得擔驚受怕成那樣。這其實並不是她想看到的,確實是她做錯了。
玉引便在臥房裡悶了一下午,明婧坐在旁邊跟她咿咿呀呀地瞎念叨都沒讓她提起勁兒。用過晚膳後夕珍來了,說了幾句之後,夕珍就喃喃地埋怨她:「姑母您……不想讓我嫁,我就不嫁唄,何必讓他那麼難受?」
玉引微滯,沒多為自己解釋,只問她:「他傷得很厲害?」
夕珍眉心緊鎖著,點了點頭:「我沒去看,但阿禮去了。阿禮回來後說直哭,說他手指上劃得一道一道的,全是血,最深的地方能瞧見筋骨……」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坐在玉引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又道:「我知道您不喜歡尤側妃,我也不喜歡,她最討厭了。可尤則旭跟她不一樣……他是個挺好的人。」
玉引睇著她:「你喜歡他?」
「……也沒有。」夕珍搖頭,「我沒喜歡他,但也不討厭。我從沒想過嫁給他,還覺得他和端柔公主若能成也挺好的。今天一聽說這事兒吧,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