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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孟君淮:「……」

    他嘆了口氣,走到和婧跟前蹲下:「你別瞎琢磨,回去陪你母妃吧,父王自己想想這事。」

    「您到底在想什麼事?我能幫您嗎?」和婧望著他道。

    孟君淮靜了會兒,一喟:「能。你母妃近來胃口不好,你看看能不能勸她多吃些,不然時間長了身子撐不住。」

    「哦……」和婧扁扁嘴,頓時覺得這是個苦差事。她躊躇了會兒,喃喃地如實道,「我覺得……母妃這是饞肉啦!」

    「我知道。」孟君淮的憂色更明顯了,無奈地又說,「但你還是好好勸勸她,帶著弟弟們一起勸她。」

    和婧就乖乖地應了下來,一邊琢磨著怎麼說一邊出去了。她走後,書房裡安靜了片刻,然後楊恩祿的聲音傳了進來:「爺……」

    孟君淮側過頭,見楊恩祿手裡的瓷盤上放了個瓷缽,堆著笑走進屋中:「爺,下奴尋了點好東西來,但您……您看了可別發火。」

    是好東西卻怕他發火?

    孟君淮眉頭一皺:「少賣關子,拿來看看。」

    楊恩祿應了聲「是」,又上前了幾步,將瓷缽放下。他將蓋子揭開,孟君淮一掃:「不就是青菜湯嗎?」

    那缽中真是碧綠碧綠的,類似這般的湯他最近真沒少喝,回回喝都擔心再過一陣子自己連臉色都要變綠。

    然則楊恩祿嘿嘿一笑,手指往瓷缽內層兩旁的一個凹口裡一探,就把內層取了出來。

    一下子飄散開來的味道讓孟君淮一驚。

    他幾步走過去一瞧,底下那層里果然是葷湯,湯里飄著雞肉,湯上還覆著一層金黃的雞油,四溢的香氣一下子激得他都饞了,一時竟沒回過神。

    楊恩祿低眉順眼的,也不看他的神色:「只是下奴那天在集上偶然尋著的,原本是底下加熱水,用於冬天給菜餚保溫的東西。但下奴試了試,上面那層一壓上,底下的味道一點都散不出來,而且底下的空間也夠放一份湯,便想著王妃……」

    他說著欠了欠身:「能不能用,還請王爺拿個主意。」

    「你可夠賊的你!」孟君淮喜出望外,將他放在旁邊的那缽青菜湯捧起來擱回去,把湯塞給他就道,「快給王妃送去。避著點人,越少越好。」

    「是,下奴心裡有數。」楊恩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先斬後奏」的安排都說了,「這事就下奴和一個廚子知道,那廚子全家都在咱府里,決計不敢鬧事。而且這缽有兩個,送過去後讓王妃用完,讓身邊親近的人在屋裡洗乾淨了再送出來就行,一時來不及洗也還有另一個能用。」

    孟君淮滿意地點了頭,楊恩祿再不多言,捧著湯就告了退。

    正院裡,玉引見和婧殺回來就哄她吃東西,便知道這小丫頭肯定是被孟君淮「策反」了。

    她歪在榻上揪揪和婧的鼻子:「你耳根子怎麼這麼軟呢?母妃讓你去陪父王,父王一說讓你哄母妃吃飯,你就回來了?」

    「我覺得父王說得沒錯呀!」和婧一本正經道,「您最近是胃口都不好,您還有著孕呢,是該多吃些!」

    玉引淚盈於睫,滿心都在喊……我真的吃不下啊!

    從前吃了十年素沒覺得怎麼樣,現下一把葷的停下來,她還真受不了。大概吃了三天素之後她就覺得嘴裡沒滋沒味的了,天天都覺得缺點什麼,可天天都還只能接著吃素菜。

    而且,她還真不好跟孟君淮抱怨什麼,不是怕他生氣,而是他現下承受喪父之痛已經夠難過了,她再去跟他說「這麼吃素我要受不了了」?那還讓不讓人活了!

    玉引就只好應付和婧,她捏捏和婧的臉,道:「這個母妃都懂,你乖,母妃有胃口了肯定多吃,沒胃口硬往下塞對身體也不好。」

    母女二人正相互磨著,凝脂探探頭進了屋:「翁主?」

    二人一併看過去,凝脂進了屋一福,稟說:「翁主,您出來一下,芮嬤嬤說有話跟王妃說。」

    和婧一聽,立刻乖乖地出去了,她對這種事很習慣,知道大人間有些話是不方便她聽的,從來不好奇瞎問到底是什麼事。

    和婧離開後不過片刻,芮嬤嬤端著一缽湯進了屋,內層的缽取出,味道一散開,玉引就傻了:「嬤嬤你……」

    她深吸了口氣:「嬤嬤您別!這是給太上皇守孝呢,哪能這麼幹啊!」

    「噓----」芮嬤嬤壓唇示意她噤聲,噙著笑道,「這是王爺叫送來的,您放心用。這事就楊公公、奴婢、還有一個廚子知道,沒事。」

    這能成嗎?

    玉引心裡慌得很,這麼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事她還真沒幹過,怪嚇人的。

    .

    膳房外的牆根下,阿禮接過那份用紙包著的醬牛肉,往懷裡一揣扭頭就跑了。

    守孝真是太恐怖了……他從來就沒吃得這麼素過,而且據說父王母妃要這麼吃兩年多將近三年、他們小輩也要吃一年,就覺得生無可戀!

    不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昨天,阿禮發現有宦官偷偷摸摸搞肉吃!

    他果斷沒放過這個機會,氣定神閒地站到了他們身後,他們一扭頭看見他,嚇得魂都飛了。

    接下來一切都和他的打算一樣,他威逼利誘他們每天給他弄一份葷菜,不然就把這事稟給父王,他們一點都沒敢猶豫就答應了!

    嘻嘻嘻嘻……

    阿禮志得意滿,揣著這包牛肉一直往西邊走。西邊一條偏僻的小路上,阿祺和阿祚阿祐正在好奇地等著哥哥,不知道哥哥要幹什麼。

    看到他走過來,阿祺第一個叫了出來:「哥!」

    三個男孩子一齊跑了過去,阿禮拉著他們到一個角落蹲下,神秘兮兮:「最近……饞肉不?」

    「饞……」阿祺一下子扁了嘴,「這天天的也太素了啊!連肉鬆都吃不著……」

    話音剛落,一捧醬牛肉呈到了面前。

    一看就是新醬出來的,肉色鮮嫩,外層的醬汁顏色晶瑩剔透。三個當弟弟的都愣了一下,阿祐正要伸手,阿禮又將牛肉往後一撤。

    他義正辭嚴地叮囑:「不許說出去,絕對不許,不然以後再也沒肉吃,一年呢,你們看著辦!」

    「不說!打死都不說!」阿祚立即舉起小手承諾,被阿祚一拍額頭:「你小點聲。」

    阿祚又立刻閉了嘴。

    然後,四個男孩子你一片我一片地在牆下偷吃起來,吃得津津有味。從前都沒覺得這東西有什麼稀罕,一大盤放在桌上都未必有人動一筷子,現下覺得真是人間美味……

    吃得還剩差不多兩成時,阿禮將剩下的包了起來:「阿祚,這個你拿著。」

    「幹什麼啊?」阿祚怔怔沒接,他覺得自己吃飽了,而且就算沒飽,他也不想多貪這麼一份。

    阿禮把牛肉往他手裡一塞:「拿回去給姐姐,也告訴她絕對不能往外說。再跟她說一聲,日後每天下午這會兒咱都在這兒見,她沒事的話就一起過來!」

    「好好好!」阿祚趕緊把給姐姐留的肉收好。幾個孩子平日裡都用不著這麼鬼鬼祟祟,現下這麼一玩,居然還有點小激動?

    背著大人做壞事的感覺太痛快了!

    然而阿祺想起了另一個人,他拽拽阿禮的衣袖:「那二姐呢?」

    「不許跟蘭婧提!」阿禮一瞪他,眼中威脅十足,「誰都不許提!她膽子太小了,嘴裡瞞不住事兒,跟她一說,不出三天父王母妃就該知道了,到時候咱怎麼辦?」

    讓父王母妃知道就沒肉吃了!

    幾個男孩子都覺得這會很嚴重,立刻決定守口如瓶,打死也不告訴蘭婧!

    .

    正院裡,玉引起初補身補得很有負罪感。

    孝期哎,闔府都在乖乖守孝,就她一個每天兩頓大葷,還做得倍兒講究,連自家孩子都瞞著不告訴,有這麼當娘的嗎!

    然而偶然有一天,和婧湊近了跟她說話,她忽地聞出來什麼,一蹙眉頭:「你怎麼一股醬鴨味兒?」

    她原本只是隨口一問,然而和婧的臉色倏然一白,一下子不吭聲了。

    玉引便覺得這很有問題!

    彼時恰好孟君淮也在,聽言往這邊瞧了瞧,就道:「和婧,回去練字去,一會兒拿來給父王看看。」

    心虛的和婧乾脆地應了聲「好!」,呲溜就跑了。

    「怎麼回事?」玉引皺眉看向他,「你也給他們弄吃的了?」

    「沒有。」孟君淮一哂,坐到榻邊,「不過你也別生和婧的氣,不是她的主意,是阿禮弄的。」

    「阿禮?!」玉引一臉詫異。

    「對啊,不止是和婧,阿祚阿祐肯定都吃了,你一點都沒看出來?」

    玉引心說我沒看出來啊,又問他:「你怎麼看出來的?」

    「嗤。」孟君淮一聲笑,「那天我查阿祐背百家姓,這孩子前襟兒上有兩滴油,張嘴一股肘子味兒。聞著還特膩,估計味道最重的肘子皮全讓他吃了。」

    玉引:「……」

    他又續說:「我琢磨著肯定不是你這兒給他的啊,就把膳房的人挨個叫來問了一遍,後來有兩個宦官招認說是阿禮逼的,但真不知道阿禮還給了比人。」

    她目瞪口呆,滯了會兒問:「那你不管管?」

    「沒鬧大就當沒看見吧,我也跟那兩個宦官說了,當我沒問過。」孟君淮咂咂嘴,「天天吃素我都有點扛不住了,何況幾個孩子?再說,阿禮幹這事兒還想著兄弟姐妹也算他仗義,這事咱又不好明著夸,就讓他仗義到底吧。」

    這倒是,阿禮是夠仗義的。他是男孩子裡最大的一個,現下應該也是飯量最大的。自己偷著弄點葷菜明顯不會太多,還能拿出來分給別人,這孩子是真不錯。

    ----玉引想到這兒思緒一卡,覺得在這種事上感慨「這孩子真不錯」真奇怪……

    她就把話題轉去了別處:「你要不要也……補補?我這兒每天兩份湯真吃不完,咱們一起吃?」

    但孟君淮搖了頭,他一喟:「那是我父親。」

    玉引便噤了聲,手攥著他的手撫了撫,只能這樣無聲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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