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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浦郡王說完,從他肩上拿下來的手往身後一負,便氣定神閒地走了。

    善郡王在他身後直罵:「你牛氣什麼啊!還瞧不上我?你比我大這麼多,咱倆可還是一樣的爵位!」

    然則他也到底意識到了自己這般單槍匹馬的繼續跟兄弟們較勁不行,他們擰成一股繩對他一個,他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過。

    但好在,他還有不少年幼些的弟弟。

    弟弟們長成時年長的兄長們早已出宮開府了,他們之間沒那麼親,也不會平白對大哥馬首是瞻。

    善郡王站在壽昌宮前思量了一會兒,氣息緩和下來,望了望乾清宮的方向,輕鬆一笑。

    .

    清苑裡,花船上熱熱鬧鬧的。

    幾個孩子玩成一片,玉引和孟君淮自然而然地被晾在了一邊。不過這樣也好,夫妻嘛,一起看著孩子們玩,本也是天倫之樂。

    孟君淮拿過她面前的酒盅給她倒滿又遞到她嘴邊,玉引就著啜了一口:「阿禮真是大哥哥的模樣。」

    夕瑤、尤則明他們不算,府里現下是四個男孩、兩個女孩,男孩子裡阿禮六歲、阿祺三歲,阿祚阿祐都是兩歲,放在一起,阿禮明顯比他們成熟好多。

    比如眼下,阿禮就在教訓剛才推了蘭婧一把的阿祺:「你不許欺負蘭婧,她是你姐姐!」

    蘭婧在旁邊看著阿祺不吭聲,阿祺自己也不吭聲,阿禮就又說:「你要跟姐姐道歉!」

    阿祺賭著氣依舊不吭聲,蘭婧便和阿禮說:「哥哥,我沒事,不怪阿祺了。」

    可是阿禮犯了軸,很嚴肅地跟阿祺說:「你不跟她道歉,哥哥以後不帶你玩了!」

    原在一旁傻開心的阿祚阿祐被突然沉下來的氣氛一壓,也都安靜下來。

    他們看向和婧,和婧走上前去打圓場:「好啦好啦,阿禮來,我們去船邊看魚!」

    「不行!阿祺必須跟蘭婧道歉!」阿禮怒瞪著阿祺。

    幾步外正各自抿酒的謝玉引和孟君淮放下酒盞,靜看著孩子們之間的正值。

    結果,眼眶泛紅淚水打轉的阿祺沒哭,蘭婧倒先流了眼淚。

    「父王……我沒有欺負阿祺!」蘭婧委委屈屈地走到孟君淮跟前,特別無助地望著父親,抹了抹淚,居然就地跪了下去。

    「哎蘭婧?」孟君淮一驚,一把將她兜起來,抱到膝上放著。

    玉引也皺了眉頭,她遞了帕子過去,邊讓孟君淮給她擦眼淚,邊柔聲道:「怎麼啦蘭婧?沒有人怪你呀,你哭什麼?」

    蘭婧歪在父親身上抽抽搭搭的,小臉都哭花了,看上去特別可憐。

    孟君淮與玉引不解地相視一望,他繼續哄道:「沒事啊,是阿祺的錯。你看,你哥哥不也一直在教訓阿祺?沒說是你欺負他。」

    「那父王不要告訴母妃……好不好?」蘭婧仰頭乞求道,接著她又看向玉引,「母妃也不要告訴母妃!」

    玉引眉心一跳。

    早兩年何氏是怎麼教和婧的,和婧自己或許忘了,但她可沒忘。

    她便跟孟君淮說:「一會兒我送蘭婧回何側妃那兒。」

    孟君淮從聽見蘭婧說不要告訴何氏時便冷下去的面色微緩,他點點頭:「嗯。」

    「趙成瑞。」玉引略作思量又做了點別的安排,「去告訴蘇良娣一聲,一會兒我去見何側妃,讓她一道去。」

    ☆、第87章 蘭婧

    花船中的熱鬧到亥時才散,玉引領著蘭婧去何側妃的住處,孟君淮想了想,說先一道去再同回明信閣,但被玉引拒絕了。

    她說:「何側妃本來就謹慎得不行,我是去挑她的不是,你再去就顯得嚴重了。」

    再說,蘇良娣也跟他不熟,他去了場面必定會沉肅過頭。孟君淮便答應了,跟她說他回明信閣等她,然後領著和婧與阿祚阿祐先行回去。

    「阿祚阿祐回去乖乖睡覺,不許纏著爹陪你們玩,知道嗎?」玉引虎著臉叮囑好兩個兒子,便帶著蘭婧朝何側妃那邊去了。

    蘭婧今日也玩得很累,一路上哈欠連天,但到了何側妃所住的院門口時,她卻記得退到一旁請玉引先進,還提醒玉引說:「母妃,小心門檻。」

    二人進了堂屋,已經候在屋中的何側妃和蘇良娣都起身見禮:「王妃。」

    「坐吧。」玉引在堂屋門口稍一停,又徑直走了進去。她去主位落座後,二人也坐回去。

    蘭婧跑去找母親,被何側妃輕一喝:「去陪你母妃坐!」

    「孩子今兒玩累了,讓奶娘帶她歇著去吧,我們說說話。」玉引道。

    正有點委屈地走向她的蘭婧一滯,見奶娘過來,便又乖乖地跟著奶娘出去了。

    玉引目送著她們走遠之後,深吸了口氣:「三年多前,蘭婧那回生病的事,側妃一定還記得,那回王爺發火的原因側妃也清楚。後來王爺想把蘭婧交給蘇良娣帶,因為蘭婧自己不高興,才又帶回來給側妃,改為讓蘇良娣時常來看看。」

    玉引低垂著眼帘一字一頓地說到此處,才又看向何側妃:「今兒個我來是要問問側妃,這三年裡,側妃你是怎麼教的她?」

    「王妃?」何氏暗驚,與蘇氏對望一眼後惶然起身下拜,「蘭婧還小,她若今天在您面前做錯了什麼,您別計較……」

    「我知道孩子還小。」玉引垂眸看著她,沒直接叫她起身,「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的。你只告訴我,蘭婧那麼怕我們覺得她欺負阿祺是為什麼?當時我們都在場,我們看見阿祺推了蘭婧,也瞧見阿禮一直在教訓阿祺。結果,阿祺還沒被他哥哥訓哭,蘭婧倒先一步被嚇著了,為什麼?」

    何氏面色微白:「王妃,我……」

    玉引暫且沒多給她說話的機會,悠悠又道:「蘭婧今年才四歲,二話不說就到王爺跟前去下跪的毛病是跟誰學的?」她平淡地看著何氏,「王府里的姑娘,來日的郡主,是誰把她教得這麼怯懦?」

    蘭婧那一跪讓孟君淮看在眼裡是怎樣的感覺,玉引不清楚,但她乍見蘭婧這樣時,十分惱火。

    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自輕自賤,規矩固然要有,可也不能總覺得自己比別人低一頭。

    而蘭婧的那一跪,意味著她不止覺得自己比父親低一頭,還比弟弟低一頭。

    她也清楚這種情況或許在許多人家都有,但是,在她做主母的地方,她不允許。

    她還記得小時候父母總跟她說她不比哥哥差,等她長大一點兒,則會直接一點說女孩不比男孩差。那個時候她還曾覺得莫名其妙,覺得這樣什麼可說的,女孩自然不比男孩差啊,都是爹娘生出來的,沒有人會覺得女孩比男孩差啊?

    現在回想起來她才明白,如若當時父母說的是另一套話,現下她的看法可能就是不一樣的。

    有些道理聽上去天經地義、約定俗成,只是因為她一直活在那樣的道理里,如若打小就換一套給她,再歪的理聽多了也會同樣變得「天經地義」、「約定俗成」。

    畢竟小孩子怎麼想,全都取決於大人。

    「我們信了側妃一次,信你日後能好好帶她。目下看來,你並不能。」玉引言罷一喟,見何氏想要爭辯,抬手制止了她的話,「今晚蘭婧去我那兒睡,她若不習慣,就讓王爺帶她。日後怎麼樣,我和王爺商量商量,再來給側妃回話。」

    .

    明信閣里,孟君淮饒有興味地帶著兄弟倆洗了個澡,然後把光著身子的阿祚阿祐扔到了榻上。

    給他們洗澡真是一場惡仗,他穿好衣服出來後又被潑了一身水,不得不再換一套,於是現下他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挑戰給他們穿衣服的事。

    楊恩祿便叫來奶娘應付這項艱巨的任務,他點了點阿祚的頭:「你們能不能乖一點?總這麼鬧,你娘多累!」

    孰料阿祚一撅嘴,一板一眼:「娘在就乖!」

    「……?!」孟君淮氣結,「嘿你個臭小子,就欺負你爹是嗎?」

    阿祚含著手指認真點點頭:「就欺負爹!」

    「揍你!」孟君淮做事一擼袖子,阿祚反應極快,溜下床就屁顛屁顛地跑了。

    他又不得不趕緊追他:「回來!沒穿衣服,凍著你!」

    阿祚還邊跑邊喊:「不回來不回來!」

    然後阿祚初生牛犢不怕……冷地跑出了房門,一抬眼,就見娘鐵青著臉色回來了。

    還帶著二姐。

    「娘!」阿祚立刻堆起了甜甜的笑容,伸手好不膽怯地朝玉引喊,「娘抱我。」

    「你又光著身子亂跑!」玉引看他這樣也生不出氣,只好抱起他在小屁股上一拍,「就你最淘,看你弟弟多乖!」

    「弟弟也淘。」阿祚沒臉沒皮地拉阿祐下水,不料被正在榻上被奶娘按著穿衣服的阿祐聽見了,立刻爭辯:「我沒有!」

    「你們趕緊睡覺!」孟君淮板板臉,而後看看眼眶紅紅的蘭婧,便和玉引一道從兄弟倆的房間出去了。

    他背著蘭婧壓音問玉引:「怎麼把她帶來了?」

    「我……沒忍住。」玉引嘆氣。

    他們原本是沒打算直接把蘭婧從何側妃身邊帶開,可是,她在何側妃那兒越想越生氣!

    蘭婧才多大?在親生父親面前說跪就跪,這是心裡有多少恐懼啊?

    「你要是覺得不合適,就明天一早送她回去。」玉引蹲下身摸摸蘭婧的頭,「蘭婧不怕,今晚你父王帶你睡哦,母妃睡西屋,有事要找母妃的話就過來。」

    「嗯。」蘭婧可憐兮兮地抹了抹眼淚,還是乖乖地跟著他們進了屋。

    玉引沐浴更衣之後,小心地去東屋瞧了一眼,發現蘭婧已經睡了。

    孟君淮躺在外側,瞧見她時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輕手輕腳地起身走過來。

    「怎麼了?」玉引輕道,看看蘭婧,又說,「睡得挺快啊。」

    孟君淮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平常總是他們夫妻一起睡,玉引帶孩子睡的時候少,他帶孩子睡的時候更少。

    所以孩子們偶爾跟他一起睡時,就覺得特別新鮮,阿祚阿祐能折騰他到後半夜,和婧則愛纏著他說故事。阿禮則「畫風清奇」些,愛拉著他問近來不懂的功課。

    這都很正常啊,他近來忙得底兒掉,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時間少,那在他難得能抽出時間陪他們的時候,他們願意纏著他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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