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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可她以往都是起得比他晚的。若他起時注意一點別吵到她,她多半連他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所以孟君淮猜她是一夜都沒睡安穩,翻來覆去地在想這事,覺得時辰差不多時終於熬不住了,立刻去寫了來。

    她將冊子交給他時說:「我……我會讓自己趕緊適應的,殿下不必太遷就我。」

    他翻開,她果然又替他做了在後宅的安排。但沒有上次那麼誇張,她只挑了尤氏、何氏兩個側妃,外加照顧蘭婧的良娣蘇氏、資歷最老的良娣江氏寫進來,而且每人都只安排了一天。

    具體安排也看得出很細緻,比如安排尤氏的那天,是十月初二。旁邊有一行小字做批註,說那天是小公子過百日,他應該留在尤氏那兒。

    孟君淮一句話都反駁不出,可心裡就是不舒服,比上回的安排更讓他不舒服。

    上回,她給他排得滿滿當當的,根本就不可行,而且又有他平日見都不想見的人,他有十足的理由不理她這茬,甚至一度覺得她是在開玩笑的。

    但這次,字裡行間,他都知道她是認真的。她認真思考過這件事,思量過她自己的問題,也斟酌了他或許喜歡誰,然後寫了這個給他。

    她在認真地為眼下的死結尋找新的解法。

    她還帶著幾分寬慰的意味跟他說:「殿下若特別喜歡誰,就不用理這個了,多去看看她也好。您放心,不管她們誰有孩子,我都當親的看!」

    孟君淮當時心裡直一緊。

    他一直知道她對府里的幾個孩子都很好,可是現下她說出這話來,聽起來很像是她因為自己不想生孩子而有了愧疚。

    他現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知道她沒錯,他自己……好像也沒什麼錯,但怎麼就覺得這日子這麼不好過呢?

    .

    後宅,玉引發覺日子好像越過越清靜。

    屈指數算,孟君淮已有小一個月沒踏足後宅,她安排蘇氏、江氏服侍的日子都已經過去,聽說他既沒去見她們,也沒讓她們去前面。

    而且,除了新生的小公子還太小,他偶爾去尤氏那裡看看他以外,他就連見孩子們都是讓人帶去前頭見的。

    玉引心裡便很憂愁,她已經盡心安排了,他這樣,她實在不知還能再做什麼。

    九月二十六是和婧的五歲生辰,府里設宴小賀,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既維持了和睦氛圍又沒多說話。

    轉眼就是十月初二,小公子過百日的日子。

    這天註定會很忙,各府都會來參宴,京中有名望的世家也會到。玉引寅時就起了,正梳著妝,宮裡傳了話來,說小公子的名字已定。

    「時字輩,示字部,皇后娘娘給挑了個祺字。」

    話是趙成瑞稟來的,彼時和婧剛醒過來,正打哈欠,聽言就看向坐在妝檯前的玉引:「母妃,二弟弟叫孟時祺了?」

    「嗯,是的。」玉引起身走過去,伸手一拉和婧的手,拽著她坐起來,「快起床,今天阿祺過百日,有很多人要來,不能再睡了。」

    「沒睡夠……」和婧栽在她肩上委屈地抽抽鼻子。

    玉引摟著她拍了拍:「聽話,你中午可以回來睡個午覺。下午要是不想繼續參宴,母妃也不逼你,好不好?」

    主要的儀程都是在午膳前,下午賓客就會陸續離開了,玉引壓根就沒打算讓和婧從早累到晚。

    於是和婧終於爬了起來,改坐到妝檯前去哈欠連天。

    二人一起用早膳時,玉引又忙裡偷閒地再聽了一遍儀程和賓客的名單。

    其實她要管的主要是賓客,也就是來後宅參宴的女眷。男眷都在前宅,儀程也放在那邊。

    她數了一遍,她要接待主要的賓客基本上是她的妯娌、她的娘家女眷、孟君淮的姐妹、孟君淮的母族女眷。各府側妃們則去尤氏那兒,各世家的女眷們在何氏處,蘇氏的院子裡也設了幾桌算是備用。

    那就還好,她這裡基本都算是「自家人」,相處起來不會太累。

    結果,當「自家人」都到得差不多時,困得實在頂不住的和婧蔫耷耷地爬到她腿上,往她懷裡一歪,打算睡了。

    玉引:「……和婧。」

    謹親王妃在旁邊忍不住一笑,伸手逗和婧:「困啦?大伯母抱你睡?」

    和婧抱住玉引的胳膊不撒手。

    玉引的母親邱氏便也要抱她:「外祖母哄你進屋睡好不好?你母妃要和大家說話,太吵了,你睡不好。」

    和婧一個哈欠之後吧唧吧唧嘴,認真地望著邱氏:「母妃說母妃的,我不怕吵。」

    總之就是要和她待著。

    各府暗暗訝異這繼母繼女相處得也太好了吧。

    .

    東院。

    側妃們因不像正妃總有府外的交際,聚在一起時,最愛聊的便是各府的事了。

    ----她們先聊了善郡王府,也就是十皇子府為什麼沒人來的問題。

    八皇子府的側妃唐氏說:「好像是殿下們鬧了什麼不痛快,前陣子善郡王府為封王的事設宴,我家爺也沒去。」

    九皇子府的張側妃則道:「我瞧著倒沒那麼複雜。柳側妃不是一直掌著府里的事麼,她估計是不想跟咱這些當側妃的同席了,可正妃們那邊,她又進不去。」

    ----然後她們又聊了各府的孩子。

    十二皇子府的側妃許氏羨慕道:「我們正妃剛生了個女兒,爺疼得跟什麼似的,更不去正院以外的地方了。」

    「女兒再寵也不要緊,你們正妃要是生個嫡長子出來,你們才真是不好過了。」行四的齊郡王府側妃鍾氏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又看向尤氏,「我聽說逸郡王殿下把府里的大小姐給了正妃了?」

    尤氏做不在意狀抿了口茶:「是啊。不過她本來就是嫡出的孩子,交給新王妃也沒什麼錯兒,她自己也高興。我倒心疼蘭婧,就這麼交給一個良娣去帶,唉……也是她生母太糊塗。」

    鍾氏聽出她是有意要扯開話題,不做多理,一聲輕笑:「你知道我想說什麼。你可小心著,自己膝下的孩子別讓嫡母帶了去,逸郡王府現在就這麼兩個兒子吧?你們王妃沒往這上頭使勁?說了我都不信。」

    「我……」尤氏面色明顯一白。

    鍾氏所說的,也是她正擔心的。按理說她有府里最大的兩個兒子,將來爭世子位的勝算不小,可這兩個孩子若是讓嫡母帶大,那可就要另說了。

    她也一直在注意著,等著王妃往她這邊使勁。到時她會盡力攥住把柄,然後去王爺耳邊說道說道。

    可問題是,這都百日了,還真沒見王妃使什麼勁……?

    蘇氏那邊,王妃還偶爾問問蘭婧的事呢,她這邊王妃卻是一副連管都懶得管的樣子。

    她近幾天都懷疑王妃是不是壓根沒什麼打算了……可這不可能!王妃還是有心思的,嫡出的大小姐不就讓她給算計過去了嗎?何氏養了近一年的功勞就此白費,現下連大小姐的面都見不著。

    她一個連嫡女都要攏到自己身邊的人,怎麼可能不琢磨兒子的事呢?

    .

    前宅宴上,穿百家衣、戴長命鎖的禮數過去,觥籌交錯的慶賀就正式開始了。

    兩桌兄弟肯定免不了多喝幾杯,而後孟君淮看見謝繼清在,繼而想起玉引的父親謝慈今日也來了。

    謝慈早年在兵部做官,後來有一年去邊關視察時正好碰上軍中鬧疫病,他坐鎮大半年解決了這事,自己卻累得差點死在外頭,不得不卸任回家。皇上念著他的功勞也記著謝家的忠心,便賜了個廣恩伯的爵位。

    孟君淮遠遠地看了一會兒,竟有點緊張,好像特別怕謝慈對自己不滿意似的,鼓了半天勇氣才可算拿著酒壺酒杯走過去:「岳父大人。」

    正推杯換盞的一桌賓客都滯了一瞬,謝慈回過頭看了看,笑著站起身:「殿下。」

    「您坐您坐。」孟君淮發覺自己手心裡居然在冒汗,左手攥了攥酒盅,右手給謝慈斟酒。

    然後他不由自主地尋了話茬:「那個……玉引在後宅忙著,一會兒散了宴,您若想見,我著人安排。」

    一桌子賓客:「……?」

    楊恩祿:殿下您說什麼呢……您喝大了吧!!!

    若按硬規矩,嫁了人的姑娘就不好見別的男眷了,長輩、平輩都算在內,親爹也不行。

    至於實行起來,其實沒那麼嚴,人心都是肉長的,鮮少有哪家真攔著妻子不讓見爹的。

    可再反過來說,私下裡不按規矩辦是一回事,您理直氣壯地把話說出來這是另一回事啊!

    連謝慈的神色都變得有點驚悚,上下打量了女婿一番,伸手將自己手裡的酒盅跟他的一碰:「再說,這個再說。」

    「……」然後孟君淮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堆著笑又跟岳父喝了一杯,再跟謝繼清寒暄幾句,鬱結於心地轉身開溜。

    父子二人坐回去後,謝慈扭頭瞧瞧孟君淮的背影,壓音問謝繼清:「你不是說玉引嫁的這逸郡王……挺好的嗎?」

    明面上的規矩都拎不清楚、在宴席上都能說錯話,這叫挺好的?

    「呵、呵呵……」謝繼清悶頭連夾了兩粒花生米吃,自己也搞不明白剛才逸郡王是那根弦搭錯了,只能含糊著先給他打個圓場,「他這是……平常跟玉引相處輕鬆慣了,把咱都當一家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哦……」謝慈將信將疑地睇著兒子,「這事關乎你妹妹日後過得好不好,你可不能騙我。」

    謝繼清趕緊給父親添了杯酒,賠著笑保證:「那不能,這可是我親妹妹!逸郡王待她真挺好的,您別操心。」

    .

    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傍晚。

    賓客們陸陸續續地走了,親近的幾個兄弟略多留了一會兒也告辭回府。酒量不濟的老七老九老十二喝醉了,孟君淮吩咐下人護送回去,務必盯著他們平安躺到床上才許回來。

    安排完了回頭一看,皇長兄居然也喝醉了。

    「大哥。」孟君淮趕緊扶了他一把,揮手讓宦官退開,「我跟大哥說兩句話。」

    幾個攙扶著謹親王往外走的宦官立刻退遠了,孟君淮便勸道:「大哥,咱說好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您也不必太焦心。」

    他只道謹親王是為東西兩廠的事煩悶,但謹親王擺了擺手:「六弟,你……你小侄子可能,可能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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