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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可小公子就是哭著喊熱,哭得眼睛鼻子都紅彤彤的,四個奶娘一起鬨都哄不住,終於,悶在屋裡安胎的尤氏親自過來了。

    尤氏的身孕已將近七個月,手撐著腰進了屋。阿禮仍哭個不停,見母親到來忍了忍,一雙小手伸了伸:「抱……」

    尤氏不方便抱他,只得在榻邊坐下將他攬住,溫聲問他:「阿禮怎麼了,還覺得熱?娘都覺得冷了呢。」

    「熱……」小阿禮低頭抹了把眼淚,抽抽搭搭的又說,「我熱。」

    尤氏眉心微鎖著,嘆了口氣。

    她其實猜得到阿禮在鬧什麼,他不是怕熱,是覺得父親和姐姐把他扔下了。他總是跟著和婧玩,王爺剛說要去清苑避暑的時候,和婧就跟他說了,兩個孩子便一起盼了好多日。

    可尤氏也差不多是從一開始,就覺出王爺是不打算帶她去的----他或許是還在生她的氣,又或者只是想讓她好好安胎,總之是壓根沒讓人來東院傳話。

    她又實在舍不下臉去求王妃帶阿禮同去,便哄了阿禮好多天。她跟他說你是男孩子,你要堅強,不能和你姐姐一樣那麼怕熱。阿禮也懂事,雖然每回聽她這樣說,都委屈得雙眼紅紅的,可還是每回都點頭說「知道」。

    但眼下他們這樣一走,他到底還是扛不住了。

    尤氏覺得既心疼又委屈,正將兒子摟在懷裡哄著,就見山梔進來一福:「娘子,正院的王東旭來了。」

    「讓他進來吧。」尤氏煩亂不已的隨口應了,很快,王東旭就進來見了禮:「側妃安。下奴聽說小公子嫌天熱,您東院多取了冰……」

    「我們母子三個在這兒留著,想多用幾塊冰還不行了嗎!」尤氏到底還是氣不順。

    王東旭趕緊賠著笑解釋:「您息怒、息怒,下奴不是這個意思。下奴是想問問,您這邊每天多少冰夠用?您給個數,下奴差人稟王妃一聲,王妃那邊點了頭,府里好每天給您送來,別讓小公子委屈不是。」

    尤氏的臉色便緩和了些,輕拍著阿禮「嗯」了一聲,問他:「王爺可說了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王東旭卡了殼,想了想道,「爺沒給準話。可這不是避暑嗎,怎麼也得等天涼快了不是?」

    尤氏直覺得心裡悶得慌。眼下其實還沒真正熱起來呢,京城的夏天又長,等到天涼快,怎麼也得等三四個月。

    她看看懷裡哭累了的阿禮,沉了口氣,又看向王東旭:「公公借一步說話。」

    .

    清苑,孟君淮安心歇了兩天。

    要說玩樂之事誰都喜歡是真的,但在他看來,眼前也實在不是出來消閒的時候。可玉引那話也對,怒氣沖腦確實什麼也想不清楚,他便聽了她的話。

    於是這兩天他都在迫著自己不想正事,更不讓人去各府打聽四姐的事現下怎麼樣了。每天就是自己讀讀書,帶和婧劃划船、放放風聲,陪蘭婧學學說話。

    然後晚上去「靜心」----他最喜歡的其實是這會兒。

    玉引說她最拿手的就是給人靜心嘛!他剛開始好奇她有什麼「獨門絕技」,到了清苑的頭個晚上他就懂了。

    那個小尼姑!在他盥洗完畢上榻躺下之後!往他身邊盤腿一坐!給他念經!

    哈哈哈哈這太好笑了,府里的妻妾跟他吟詩作對下棋畫畫的都有,念經的可沒見過!

    他特別想笑她,可想到她是很認真、很好心的想幫他,便既不好意思嘲笑也不好意思拒絕了。他只能按捺住笑勁一聲不響的聽她念,靜不靜心不知道,反正挺安眠的……

    第一天,他就是聽著她的聲音睡過去的。這般一句句聽下來,格外清晰地覺得她的聲音很好聽。清清淡淡的,好像不帶什麼情緒,偏教人覺得舒服得很。讀出的經文落在耳中,仿佛能讓人看到如拂塵一樣的潔白狼毫蘸了黑墨,一筆一筆地將經文書在人的心上。

    第二天他多看了她一會兒才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朦朧中感覺到她從他身上越過去放書,就在她回來時一把將他捉住,罩進被子裡攏住!

    ----然後他就發覺她好像已經習慣這樣被他強摟住睡覺了!一點掙扎都沒有了!

    今天是第三天,他「壞心眼」的打算反過來干點別的。

    夜幕下的明信閣里,玉引正耐心地餵和婧吃冰碗。

    清苑比王府大,她與何側妃住得也比在府里時遠得多。然後她就發現和婧更愛到她這裡賴著了,常常一待就是大半日,也不給她添麻煩,就是總不走。

    她雖然挺喜歡和婧,可也覺得這樣很不合適。畢竟和婧是交給何側妃撫養的,她總留著人多少有些不妥。

    她就跟和婧說:「你總在這兒,你何母妃會擔心的。這樣好不好,你乖乖回何母妃身邊待著去,若是想跟凝脂玩,母妃把凝脂撥給你。」

    可是和婧小嘴一扁說不要,然後覷覷她,跟她說:「母妃,我告訴你件事,你不許告訴別人!」

    玉引就說好啊我不告訴別人,你說吧。

    和婧小拇指一伸:「拉鉤!」

    玉引:「……」

    她邊在心裡暗嘆這小丫頭越來越精了,邊鄭重其事地跟和婧拉了鉤。結果和婧拉完鉤一鬆手,就告訴她了一個「驚天消息」:「母妃我告訴你哦,我在何母妃那裡待久了,父王會不喜歡我!」

    「……?」玉引一頭霧水,又想起之前的糾葛,趕緊追問她怎麼回事。

    和婧就說,在何母妃那裡,她什麼都不能做。想多玩一會兒,何母妃便說「這樣父王要不喜歡你了」;想多吃口點心,何母妃也說「父王要不喜歡你了」。

    她剛開始倔強的不信,但後來何母妃總這樣說,她就覺得何母妃是對的了。而且何母妃總不讓她見父王、總把她小心翼翼地「藏著」,她就覺得父王可能真的開始不喜歡她了,開始害怕。

    可再後來,她驚奇地發現,自己每次在正院和父王一起用膳什麼的,父王都還是很喜歡她啊!還總和這個新母妃一起陪她玩,她偶爾想多吃口點心或者多玩一會兒,也都是可以的!

    和婧就開始琢磨,是不是父王其實還是喜歡她的,只是她待在何母妃那兒會莫名讓父王討厭,所以父王特別討厭?

    ----她是覺得類似於故事裡的這個仙那個怪一樣,興許是何母妃那裡有些奇怪的東西,導致她做了一些事情之後就會招惹什麼,繼而讓父王覺得討厭!但她不在何母妃那裡,就都沒關係了!

    和婧認真嚴肅地說完,玉引的反應就是:「……」

    她想笑,覺得小孩子奇奇怪怪的想法真可愛,又覺得小和婧怪可憐的!

    ----這幾個月過下來,她眼看著和婧一直在因為各種事擔心父王不喜歡她。

    玉引一時也不知能說什麼,笑了笑,繼續餵和婧吃冰碗。又餵了兩口,和婧忽地眼睛一亮跳下椅子:「父王!」

    「……」孟君淮一手趕緊把書背到身後,一手攬住她。

    他尷尬地笑笑:「和婧……還在啊?」

    「她和凝脂踢毽子踢開心了,我也沒注意時間。」玉引說罷,孟君淮拍了拍和婧的額頭,「快回去休息,父王母妃也要睡了。」

    「哦!」和婧點點頭,像模像樣地朝二人一福,「我回去啦!」

    「嗯,明天再來玩。」玉引招招手,目送著奶娘帶她離開後,便起身去取書架上的經書。

    今天她打算給他讀《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就五千多字,長度正適合他邊聽邊睡。而且還是佛教經典之作,適合修身養性。

    等她取下經書轉過身一看,才見孟君淮手裡也拿著本書。

    他跟她說:「今天先別念經了,我給你講故事吧。」

    ……?講故事?

    謝玉引盥洗之後,毫無防心地跟他一起躺到了床上。

    .

    第二天,王爺離開之後過了小半刻,王妃把所有下人都轟了出去。

    他、他他……

    玉引縮回床上裹住被子悶著,覺得自己雙頰燙得都能攤雞蛋了。

    他昨天給她講了這個故事的第一回,然後把書留給她讓她自己看。結果她讀了一半第二回才驚覺……這是什麼故事!討厭!他就是故意欺負她!

    玉引將被子揭了條fèng,看到旁邊放著的那本書,一把抄起來扔遠了。

    不看了不看了!說什麼都不看了!

    玉引苦著臉悶回被子裡,心裡直罵他。真是的,他給她講的第一回可正常了,說的是天界的一位將軍在征戰中身負重傷,墜入人間,被一好心的尼姑救了起來。在將軍還在尼姑庵養傷時,一個採花賊潛入庵中家意欲行不軌之事,將軍就一施神力把那採花賊變成石頭了。

    尼姑嚇壞了,緩過神來後趕緊道謝,將軍則說救命之恩理應報答,願意保護尼姑一輩子,還可助她成佛。

    ----這多感人啊?一個心地善良,一個有情有義,怎麼……怎麼到了第二回,突然就變了呢?

    第二回先寫了尼姑和將軍日久生情,便還了俗。而後一筆帶過二人成婚,突然就寫到洞房花燭夜「床上的」事了!

    還寫得特別細緻,細緻到她這個明明只是在出嫁前聽宮裡的女官教過幾句的,看著文字都能想像出具體的畫面了!

    那畫面真是……活、色、生、香!

    而……而且,書里竟還帶著配圖!

    玉引一回想自己毫無防備間翻到的那頁圖就覺得羞憤欲死。圖畫得很講究,栩栩如生地給她呈現了半掩的床帳、凌亂的被褥以及衣不蔽體、身體交疊的二人。

    玉引拼力地不去多想,這畫面也還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便又逼著自己不許想他們的身子,只許想臉!

    然後她就發現……畫裡女子的神色好像、好像很……開心?

    或者說是激動?興奮?但反正不是痛苦。那張臉分明被描繪得紅撲撲的,嘴巴微微張著,上揚的嘴角明顯帶著笑。

    這種事很舒服嗎?

    這句話在玉引腦子裡一划而過,她立刻猛地要起頭,不許自己想這麼沒羞沒臊的事情。

    可她卻又情不自禁地再度揭開了被子,目光落在被她扔遠了的那本書上。

    那本書攤在那兒,攤開的書頁上恰又是一頁畫。好像不是她剛才看到的那頁,顏色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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