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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11:37 作者: 荔簫
    「……父、父王沒生氣。」玉引哄得有點無措,「父王肯定不是生你的氣,啊,乖。」

    她強定住心神吩咐:「珊瑚,去叫凝脂回來陪陪大小姐,我去看看殿下。」

    她說罷又拍了拍和婧的後背,就把她抱到榻邊一放,然後自己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其實她覺得自己這樣很不對----因為這其間想逃開避事的心思占了大半,但她一時也沒別的辦法啊!她真的不知後續還能怎樣哄和婧!

    剛邁出堂屋,玉引腳下便頓住。

    孟君淮並沒有走遠,就在幾丈外的院牆邊,手搭在牆上、額頭抵在手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玉引站在堂屋門邊怔了怔,走過去又在他身後怔了怔,才遲疑著開了口:「殿下?」

    她看到孟君淮的肩頭稍稍一緊,又隨著重重的呼氣聲松下去。

    然後他轉過身,神色黯淡:「王妃先歇著,我帶和婧去前頭,我有些話要跟她說清楚。」

    他說罷便往堂屋走,玉引立即叫住了他:「殿下!」

    她看看他的神色:「我能問問殿下要跟她說什麼麼?或者……殿下告訴我,這裡面我所不知的,都是什麼?」

    孟君淮很快就搖了頭:「陳年舊事,與你無關。」

    玉引突然心裡很不高興,而且她沒由來地想到他那晚跟她說的那句「喜歡你一心向善,覺得我不對也直說,像個正妃的樣子」。

    這兩件事其實是沒有什麼關聯的,但她現下偏偏拿它們對比起來。然後她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喜歡聽他說的那句話,而不喜歡他現在這樣!

    見他嘆了口氣後又往前走,她眉心一蹙就追了上去,再度把他攔住:「什麼叫與我無關?殿下您說得不對!」

    孟君淮抬眼看看,眼底不禁一顫。

    她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這雙眼睛尤其讓他無所適從,他曾有好幾次心情不佳但一看她這雙眼睛就發不出火來。

    可眼下,她眼底居然存著明顯的惱意?

    他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同時定下氣:「那你說。」

    「我……我是府里的正妃,皇上下旨賜婚的。」她先強調了自己的身份。

    孟君淮「嗯」了一聲。

    玉引的話聽上去好像在賭氣又好像如常平心靜氣:「所以我現在是殿下的妻子、和婧的嫡母,府里的事殿下能管一半,我就能管另一半。」

    孟君淮皺皺眉頭覺得不快,無奈她這話里又實在沒什麼可駁。

    「所以府里的事,縱使是陳年舊事,殿下也應該告訴我,讓我弄明白、著手幫殿下處理,而不是刻意繞開我,讓我繼續雲裡霧裡的幫不上忙。」她抿抿唇,又是他已熟悉的那副誠懇認真的模樣,「我嫁給殿下、殿下娶了我,是緣分在這裡。殿下強擰著躲避,是乃『我執』,『我執』是萬苦之源。」

    嘖,怎麼一言不合就論佛法呢?

    他氣笑,目光在她臉上一划:「我不想說,你非要我說,就不是『我執』了?當真隨緣,該似那句『上善若水』。」

    「……」玉引木了木,「『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老子》里說的,這我知道。」

    孟君淮頷首:「嗯。」

    玉引有點僵:「可是……」

    他睃著她:「嗯?」

    她避開他的目光:「可是老子李耳,他是道家的!」

    孟君淮:「……」

    他一瞬間當真氣結,不知是為自己一時糊塗的露怯,還是因為謝玉引這樣「冥頑不靈」地跟他議論這些。

    他憋了一會兒後繞過她繼續往前走:「我不跟你爭這個。」

    他一這樣「油鹽不進」,謝玉引就不知道怎麼辦了。看著他進屋,她也只好先行跟進去,腦子裡還在斗轉星移似的琢磨,如果他一會兒進去後又跟和婧發火,她怎麼勸架?

    孟君淮走進臥房時,和婧和凝脂正一起歪在床上,互相給對方抹眼淚。看見他們回來,二人同時跳下了床。

    「和婧。」孟君淮上前一伸手就把和婧抱了起來,架到和自己視線齊平的高度,「你今天這件事做得不對,但你那行字寫得很好,比從前好看多了。」

    和婧傻眼看著他。

    「你看你這麼努力,父王怎麼會不見你呢?以後父王帶你練字,你用完早膳就到書房去找父王,好不好?」

    和婧遲疑著點點頭:「哦……」

    謝玉引鬆了口氣,他忽地一個眼風掃了過來,好似還帶著點方才殘存下來的不忿,聲音倒是心平氣和的:「然後……中午父王帶你一同來正院用膳,跟你母妃一起用膳。」

    ……啊?!

    謝玉引被這突如其來的安排驚著了。她看過去,孟君淮放下和婧也正看著她。二人對視了一會兒,她好像分明地從他眼底……尋出了幾縷要「秋後算帳」的意味。

    ☆、第17章 猜想

    夜色沉沉,寒涼的霧氣漸漸籠罩下來,本就只有一彎月牙的夜空看起來更加深沉。漫天星辰都變得不太真切,像是被一層白紗罩著,躲在紗後面一閃一閃,看久了挺費眼睛。

    前宅的一方小院裡,楊恩祿在堂屋裡踱來踱去。屋裡黃光映照,他蹙起的眉心看起來特別明顯。

    楊恩祿一步一琢磨,琢磨今天晌午的那事兒。

    那事看起來稀鬆平常,似就是王爺的隨口安排,底下人都沒在意,王妃好像也沒覺出什麼來,卻在楊恩祿心上敲了一記。

    他嗅出了點風聲要變的味道,不得不為這件稀鬆平常的小事警覺。

    旁邊侍候的手下叫劉快,叫他這麼轉來轉去的,劉快有點兒眼暈,沒禁住打了個哈欠,楊恩祿就頓了腳:「去去去,困了就回去睡去,別跟我這兒礙眼!」

    劉快:「……」您眼觀六路啊!

    然後他點頭哈腰地捧著茶盞上前:「不困不困,楊爺您歇歇腳。這是碰上什麼事了,讓您這麼心煩?小的給您分擔分擔。」

    楊恩祿哼了一聲,只接過茶到八仙桌邊坐著不再轉悠了,卻沒打算讓他「分擔」----眼下剛露出個影子,就把底下人都點撥明白了,以後還有他什麼事兒啊?

    他就坐在那兒繼續自個兒琢磨,終於逼著自己不太甘心地承認,從前自己還是把分寸拿錯了。

    新王妃是從尼姑庵里出來的,倆人到現在都沒圓房。先前種種,讓他覺得王爺雖然敬著王妃,但也就維持到「相敬如賓」罷了,覺得這位正妃放在府里其實也就是個主事兒的人,他們做下人的不能逾越,但也不用和正院那邊多親近。

    畢竟王爺沒把她當「妻子」看,她的重要性就有限,他們上趕著去套近乎沒什麼必要。

    但今天看來……不是那麼回事兒?

    爺突然說要帶著大小姐去王妃那兒用午膳了,這個苗頭不對勁啊?雖然是連著「王爺親自帶大小姐練字」安排下來的,但其實細想來,練完字後帶大小姐一同去找何側妃才更合理?

    專門把王妃牽進來,這是王爺有別的打算?

    楊恩祿的手指在茶盞蓋子上一敲,輕吸了口氣。

    爺莫不是對她動心了吧?為什麼啊?沒苗頭啊!

    楊恩祿苦惱於此想不明白,但偏這一環不得不想明白----王爺動心與否是他們拿捏分寸的關鍵之處,這一塊兒若捏錯了,這番思量就還不如沒有。

    哎等等……

    楊恩祿腦中忽地靈光一現!

    劉快眼看著他手指敲了一下瓷蓋之後頓了許久,又撫著蓋子划起了圈兒,覺出上司心裡頭是在琢磨緊要事。他卻又不太敢問,只好盼著他琢磨明白之後能吩咐點什麼,讓底下人摸摸門道。

    楊恩祿順著大小姐的事想下去,發覺暫且拿不準王爺是否對王妃動了心也無妨,他可以先依著這個路子想。

    終於,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露出了幽緩的笑意:「劉快。」

    「欸……楊爺!」劉快趕緊豎著耳朵聽。

    楊恩祿斟酌著,拈起盞蓋轉了轉又擱下:「你想想大小姐平日裡愛吃什麼,列個單子給後頭的廚房送過去,讓他們看著安排,每天午膳時給正院上一兩道。」

    「哎,是!」劉快應下,腦子裡飛速琢磨起來,無奈一時沒想出什麼。

    楊恩祿頓了頓又說:「再跟正院那邊主事兒的打個招呼吧,就說讓他們收拾個屋子出來,家具被褥一應備好了。去吧。」

    「是。」劉快又應了一聲,不敢耽擱地立即去傳話了。他一邊走一邊苦思,越思越覺得自己腦子太不好使了!

    .

    正院,玉引聽孟君淮將和婧的事說了個大概。大致就是郭氏剛沒的時候,和婧很是緊張過一陣子,很擔心父親因為母親的事兒就不喜歡她了。那時也不知她是聽誰胡說,特別怕他把她交給住在北邊的幾個妾室撫養,因為他並不怎麼見她們,肯定也就不去看她了!

    ----為此孟君淮也很緊張,把和婧帶在身邊哄了好一陣,直到父皇准了他為何氏請封側妃的摺子,才把和婧交給何側妃。

    「沒想到她現在還在想這個。」孟君淮說到此處時十分苦惱,手支著額頭沉默了許久,吩咐說,「去告訴蘇氏,今後不准再亂給大小姐送東西。」

    彼時謝玉引一時不知怎麼繼續這個話題就沒多言,結果翌日一早,來問安的兩位側妃還在堂屋喝著茶,琉璃就進了臥房稟說:「娘子,蘇奉儀來謝罪了,在外頭跪著呢。」

    謝玉引:「……」

    她著實不解了一下蘇氏為什麼要來找她謝罪,然後想到----哦,自己是正妃,蘇氏確實只能找她謝罪,讓蘇氏直接去找逸郡王是不太和規矩的。

    不過她也沒什麼心思見,覺得把話說到了便可:「你去跟她說,這事過去了。大小姐沒出什麼事,讓她聽殿下的吩咐,日後別再擾大小姐了就是。」

    琉璃應了聲「是」出去傳話,很快,又回來道:「娘子,蘇奉儀說……驚擾了大小姐實在是罪過,想給您和何側妃磕個頭,您看……」

    玉引蹙了蹙眉頭:「讓她進來吧,我去堂屋。」

    琉璃再出去後,珊瑚便上前為她整理髮髻衣裙,邊理邊小聲說:「娘子您見她作甚……真想磕頭謝罪,在外面磕一個也是一樣的,她這是有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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