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炊煙起了,我在門口等你
2023-09-21 00:10:34 作者: 列無暇
鑑於成屹峰的汽車和他的精氣神,幾個綠工作服男人不敢造次,客客氣氣的和他解釋:
「唉,不好意思啊,我們也不想擋著路的,本來我們把水泥杆子和大卷電線卸下來,我們就能走的,誰知道車子出了點事故,現在不能動了,得等人送個輪胎來。
我們也想不到,這個地方會有車子過,要不然你等一等吧,估計還有一兩個小時,等輪胎拿來,車子就修得好了的。」
一兩個小時?!
成屹峰煩惱的擼了把臉,夕陽只剩最後一抹橘色了,等一兩個小時以後,他先去看過外公,那怎麼都已經九點多了,小凝估計都睡了,那他怎麼好意思再去秦唐村看她呢?
不如他現在就走路進去呢!
成屹峰轉頭看了看自己的車,現在他走路進去,倒是不遠了,可是汽車怎麼辦呢?
車子畢竟是借來的,不能不負責任,他得先找個地方停好車。
「那,請問,這附近哪裡比較好停車的,我去停一下,我走進裡頭村子去。」
成屹峰就詢問幾個綠工作服工人。
可是,工人說:「我們不知道啊,我們也是縣城電力局下來的,要不你問問別人吧。」
別人?
這個時候,鄉下地方一時還沒什麼人路過。
成屹峰往四下看了看,等了等,只看見一個深色的單薄身影,扎了一條頭巾,似乎身上還背了一個小包袱,在深沉暮色里,從不遠處向成屹峰這邊走來。
成屹峰趕緊迎了上去,急急的問著:
「同志,請問,這附近,有沒有哪裡可以停車的,汽車。我的意思是,停了,不容易被人弄壞的地方?因為前面堵了,我車子過不去,但我要往裡頭前進大隊去呢!」
他問完了,忽然意識到,可能他的普通話,別人不一定懂,他又吞吞吐吐的講不熟練的家鄉話。
好在,他面前這包了條深色頭巾的單薄身影說話了:
「有的,你看,那邊是十六大隊了,你把車子倒回去一點,轉彎到前面一點再開進去,就可以停在他們大隊裡。大隊裡的東西,沒人敢動的。哦,你不是這裡的人啊?要不,我帶你去?」
「好好好,太好了,謝謝你啊同志。」
成屹峰忙不迭的謝了,坐進汽車裡,把車慢慢倒後到近旁的十字路口,見那個戴頭巾的婦人一直小跑的跟著車,倒有點不好意思,喊她:「大嬸,那地方遠嗎?要不,你上車來告訴我怎麼走?」
「大嬸」立刻應了:「哦,好。」
成屹峰正要下車去給她開門,「大嬸」卻已經快步走上來,自己開了副駕駛位的車門。
呃……鄉下婦女,倒很少見還會開車門的呢!
成屹峰這麼想著,等她坐進來,不禁看了看她。
「大嬸」已經一把摘了頭巾,露出一張挺白皙的大臉盤來,倒挺年輕的,可能比自己還要小些呢!
成屹峰想想自己剛才還喊人家大嬸,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開了頭:「哦,同志,現在怎麼走?」
「就這條路進去,左拐,往前開……哎……進去進去……右拐……到了。」
確實不算遠,但確實是個穩妥的所在。
成屹峰安心的停好了車,又說了聲「謝謝,耽誤你時間,再見」,便腳步匆忙的要回去。
「大嬸」卻追上來:「哎,你是要去前進大隊哪個村啊?」
成屹峰腳步沒停,甚至頭都只是側了側便只管走:「秀才村。」
「大嬸」小跑著:「你很急啊?那你走小路啊,近多了。」
「小路?」成屹峰頓住腳:「在哪兒?」
「呃……說是說不太清楚的,我們鄉下,很多小路的,要不,我正好要往那個方向去,我帶你去吧。」
「這……太麻煩你了,不用了,你跟我說一下方向吧,我看我能走。」
「不客氣的,你既然趕時間,那快走,走這裡,這裡出去就是最靠近前進大隊的小金村,你從外面大路要兜一大圈呢!」
「大嬸」腳步一轉,已經先轉進了附近的村巷裡。
村巷裡的人家,屋頂都是炊煙裊裊的,屋裡都是油燈昏黃的,一切都是家的色彩,成屹峰越發覺得自己歸心似箭。
他皺了皺眉,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好在「大嬸」真是好心,看著單薄的人,大概是急人所急,腳步走得很快的帶他,都微微氣喘了。
成屹峰過意不去了,緊跟在她身後說:
「同志,真是謝謝你了,這都挺晚了,要不你指個方向就是了,我要是不認識,我再打聽人,不好讓你走這麼遠。」
「不要緊的,哈哈,咱們鄉下,都是這麼好心的,快走。你看,村頭不就是前進大隊了嘛,那你再過去三個村就是秀才村了。哎,你找秀才村的誰家呀?」
「大嬸」一邊熱心的說著,一邊往前面一指。
成屹峰抬頭看,果然,幾戶人家的盡頭,真的就是前進大隊那個小學的門口了!
果然近很多!
成屹峰很高興,眼睛依然望著不遠處,裂開嘴笑著,正要回答,卻看見,小學門口,似乎有個身影……
成屹峰的心,狂跳起來。
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大力的邁開長腿往前走。
身後,「大嬸」還喊他呢:「哎,哎,我說,你找秀才村的誰家呀,哎,你等等我……」
秦凝走出村口的時候,都是暮色青黑了。
她慢慢的走著,時不時的往遠處看一看。
這個時候了,村裡的路上,極少有人,地里的棉花還沒有種下去,一眼能望出老遠去,很顯然的,大隊那邊,並沒有汽車來。
可是,她的腳步,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走,再走了走,就這麼的,一下一下,蹭到了小學門口。
村里唯一能通汽車的公路上,沒有任何汽車的影子,當然也沒什麼人影。
暮色里,只有附近小金村那影影憧憧的房屋,星星點點的燈火,看起來,都是別人家的溫馨,與她無關。
秦凝踮著腳看了看,看了又看,不禁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來。
算了,興許是路上耽誤了,也興許是沒有借到車,回來一趟,真不容易,這個時候了,他就算回來了,也該先陪著舅公去,明天再說吧!
秦凝拉了拉身上的毛衣,轉身,準備回去,卻在一偏頭的瞬間,看見小金村頭,有一個頎長的人影,在大步的過來。
那身影,那身影……
秦凝的心,控制不住的大跳起來。
近了,近了,好像,真的是他!
秦凝站著,傻傻的看著,看著那身影,走到她前面一米遠,站住,也傻傻的看她。
暮色深濃,如一層朦朧的輕紗一般,籠罩著一切,兩個修長的身影,就這麼面對面站著,什麼都不說。
四周仿佛什麼都沒有,秦凝只看見成屹峰的眼,如同有火焰在眼眸深處燃燒似的,一直一直的看著她,她忽然有點害怕了,她不敢動。
怎麼就動心了呢?不過心疼了她一些,不過是熱烈了些,她怎麼就動心了呢?這火,要是燒著了她自己,那可怎麼辦呢?
天地萬物都化作虛無,成屹峰只看見秦凝的身影,像黑夜裡唯一的一束光,靜靜的在那裡跳躍,讓他的心無比嚮往,可是,他不敢動。
萬一,小丫頭一副伶牙俐齒,等在這,特特的又說出什麼拒絕他的話,今時今日,他那因為長久等待而特別脆弱的神經,是否還能承受得住?
夜的紗,越來越深濃,秦凝的腳,輕輕的動了動,嘴唇也輕輕的動了動:「你,回來了,我,我想跟你說……」
「不要說!不要拒絕我!小凝!不要拒絕我!」
成屹峰大步上前,不管不顧的把秦凝抱在懷裡。
黑夜裡,他顫抖著唇,輕吻著她的額頭,顫抖的話語從秦凝的額間漏出來:「小凝,求求你,不要拒絕我,求求你……」
秦凝輕輕的嘆了一聲,閉上眼。
這個笨蛋啊!
本來,她想跟他說,她請了假,他們有足夠的時間,試著彼此再了解一下,他可以先去看舅公,省得老人家惦記。
可是,這個笨蛋,就是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啊!
算了,那,她就先給自己的心一個機會。
不再拒絕,不再掙扎,給它自由的機會。
成屹峰的懷抱,帶著一股趕路而來的、熱乎乎的氣息,也帶著一股蓬勃的、不管不顧如飛蛾撲火般的氣息。
他的雙臂,緊緊的抱著她,她能聽見他的心,跳得那麼快,那麼的熱烈;
他的唇,卻極輕,一下一下,克制的、試探的、小心翼翼的,在她的額間,留下溫暖潮濕的印記。
秦凝忽然有一種心酸欲哭的感覺,為他,也為自己。
他,該是認真的。
從他們第一次相見,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年多過去,這三年來,他們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用不著,可是,他還是像最初認識時一樣,帶著表面的囂張,掩蓋他心底的執著。
他一定等得很辛苦。
她,還是膽怯的。
她把自己的心,禁錮在一隅,為的不過是不要受任何的傷害,可是,它並不堅定,總是從那一隅探出頭來,窺探外面的世界,希冀著有一天,有一個人將它捧在手心裡,好好珍藏。
她真的掙扎得很累。
世界默默,只聞風聲。
成屹峰緊抱著秦凝,心裡緊張得一塌糊塗。
他可真害怕呀,要是小丫頭說,「你還是不要再來了,你不要再打擾我」,那他該怎麼辦呢?
他進無可進,卻也退無可退。
已經三年多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用無數的思念結成網,困住的,是他自己。
他的心,完完全全的被她占據,不管他身處何地,他只要想到她,他才有生的勇氣。
她已經是他生命里的光芒,而她還不自知。
說好的一輩子,可是,若是這一輩子,讓他只用來等待,他真的太傷心了。
他想她,想和她在一起,想未來的日子裡,他可以牽著她的手,只在陽光里漫步,他餘生的一切力量,都只給她。
「小凝,對不起,我……太想你了,我……真的,只是太想你了。」
成屹峰輕輕的放開懷裡的人,手艱難的鬆開,唇艱難的遠離,花了好大的力氣。
唉!有什麼辦法呢,小凝不喜歡他抱著她,每次都掙扎,卻不知道,他多麼想把她捧在手心裡。
蓬勃的心跳沒有了,熱烈的氣息遠離了,春天晚上的風吹來,竟然有些冷。
秦凝低著頭,交叉著手臂,扯出毛衣兩側裹了裹自己。
「……哥,我,覺得,我們,那個,今天太晚了,你也累了吧,你先去舅公那裡,明天我們再好好說話。」
「我……好,我知道,我……」
成屹峰不想走。
想念了那麼久,才見面,就又要分開,雖然理智里知道,他現在該先去看看外公,可是,心裡卻那麼的不捨得她。
不過,她都沒有說讓自己不要再來了,那麼,是不是,是不是……
可是,她又說,明天再好好說話,那又是什麼呢?
這丫頭慣會折磨他,哪裡曾跟他好好說過話,那,好好說話的意思,到底是啥?
成屹峰心裡忐忑得無法安定,話都不會說了,頓了半天,才說:「那,我先送你回去,我就去看外公。」
秦凝抬頭,看了他一眼。
黑夜裡,他的五官朦朧在夜色里,都看不太清楚他瘦了還是胖了,只看見他一雙眼,灼灼的看她。
她又低下頭:「……好。」
她轉身,慢慢的往回走。
成屹峰立刻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旁,像秦凝身邊的一朵雲,飄飄忽忽的,靠近一點,晃開一點,再靠近一點,再晃開一點,周而復始。
兩個修長的身體,在青黑的夜色里,輕輕的晃動,消失在隱隱約約的燈火人家之中。
一個單薄的身影從小金村口出來,緊緊盯住他們,直至看不見。
她單薄的背影挺了挺,她垂在褲子兩邊的手緊了緊,她身影周圍的夜之黑暗,便似乎格外的深濃一些。
她,無數次祈求上蒼才出現的起點,卻是秦月珍那個賤人唾手可得的終點,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嫉妒到發狂的事嗎?
她,每次想要和命運抗爭,努力爭取屬於自己更好的東西,卻每次都會遇到秦月珍那個賤人出來破壞,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憤怒到燃燒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