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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入我相思門

2023-09-21 00:10:34 作者: 列無暇
    「秦凝,你的信!」

    忽然,門口洪亮而隨意的一聲喊,打斷了辦公室里各自煩惱的秦凝和蔣丹。

    秦凝立刻走了過去,從文化站看門老人手裡接了信,一看信封,她的心便大跳了起來。

    她拿著信,站在門口,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只緊攥著,盯著上們熟悉的字跡看默念:成屹峰,你個混蛋,你終於……是好好的啊!

    「凝凝,你哥哥給你寫信啦?」

    蔣丹也走了過來,看著秦凝的神情,臉上露出了微笑。

    秦凝張了張嘴,撓頭:「呃……是啊,是呢!呵呵!」

    「看把你高興的!那快看吧,我先走了啊!」

    「我,我哪有高興啊,不急的。」

    蔣丹拉了拉她撓頭的手:

    「哎喲,你就別裝了!明明很高興,真是的!凝凝,你就是太要強!我有什麼事都跟你說,你呢,有事就愛埋在心裡。我看你最近都少說話了很多,我都不敢問你,你還裝呢!」

    「我……有嗎?」

    「有啊!凝凝,朋友是用來幹嘛的呀,難道光你關心我,我就不關心你?行了,你慢慢看吧,我先走了。」

    蔣丹笑著已經走到門口了,秦凝喊她一聲:「哎,蔣丹,你的事……」

    蔣丹頓了頓,說:「我沒事。我……要是周健來找你問我的事,你就說,我不想理他了,我不愛和人爭。就這麼說就行了,你也不用理他。」

    「唉,好吧。」

    秦凝站在門口,目送著蔣丹走了,回過來,也沒等坐下,就拆了信。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那麼的激動,連展開信紙,手都有點抖,直到成屹峰那熟悉而剛勁的字體映入她眼睛。

    「小凝:我真想你啊!我真的真的真的想你啊!

    每一天當我能坐下來的時候,當我能思考的時候,我都提筆給你寫信。可是,我們這兒通信很不方便,我也說過不煩你的,那我便把信收著,我也忍著,不寄給你。

    然而,我太想你了,那,我寄一次,可以吧?你收到了,是否會斜著眼睛瞪我,說,『你真麻煩』?

    一別已三月,你,可還好?

    你,可曾想一想我?

    唉,你大概是不會想著我的。

    你這個丫頭,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你的心,是黑河水做的,摸一摸,都是冷的。

    可怎麼辦呢?我還是願意把自己放在那黑河水裡,只想等待,它回暖的那一刻,我正好在,我不曾離。

    別期望我會打退堂鼓,我不會的。

    那天,你罵我混蛋我聽見了,你罵我流氓我也聽見了,混蛋就混蛋,流氓就流氓,只要想到那天的你,在江南的藍天白雲下站著,我現在,默默等待在祖國豐富礦藏的叢林裡,我就覺得自己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還有,我立功了,具體是什麼,我們的工作得保密,但是我能告訴你的是,我升普查隊的隊長了!

    我跟你說過的,我會努力的,我努力學習,努力追趕你,努力的在工作中做出貢獻,希望我積累下工齡和經驗,今後能早點調動關係,我就回老家守著你!

    我調了這工作,現在非常的忙,我還沒時間回過家,我媽肯定在家罵我呢,不過我不擔心,我媽這個人,刀子口,豆腐心,罵幾句,她就過去了。

    我只擔心你,小凝啊,我只希望,你也是刀子口,豆腐心,那天的……那個事,你罵我幾句,或者你打我幾下,你就過去了,只千萬不要以後再也不理我呀!

    我,不想給你道歉。

    因為,那是我此生做的最好的事。

    如果你不高興,我用一輩子來還。

    你再不高興,你也等著我,等我回去,在江南的藍天白雲下,我只守著你,你讓我幹嘛,我就幹嘛!

    小凝,我寫給你這封信,也不知道你會不會看,我想,你多半是不看的。

    可是,我對著上天祈求,你怎麼也看一看。我現在的這個地方,通訊很不方便,而且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冰雪期了,而我們,由於工作上的需要,暫時不能離開,那後勤補給什麼的,都很不方便,想來是無法再給你寫信了。

    可是,我每天都會想你,也盼著,你有一天,也會寫一封信給我,告訴我,你也想著我,不不,你寫個信,罵我也好,行嗎?

    盼覆。

    此致,敬禮,成屹峰,九月一日」

    秦凝捏著信紙,張著嘴,只覺得胸口處,一陣一陣的酸楚,那酸楚,還不但的擴大,迅速的漲滿了整個胸腔,擠壓得她無法呼吸。

    她便看見,有很大很大的一滴水,不知從哪裡掉下來,掉在信紙上,輕輕滾了滾,就迅速洇染開來。

    她立刻拿手去抹那滴水,可是,她看不清,抹不清,因為,有更多的水滴下來。

    她笨拙而慌張的把信紙舉過頭頂,她腳步踉蹌的走到辦公桌邊坐下來,任自己眼前一片模糊。

    這是一九七三年的秋天。

    秦凝看見自己的心上,褪開一層冰,它鮮活的跳起來,像重新開始了它真正的使命。

    江南的秋天很美,似乎從來沒有那麼美過。

    秦凝下班的路上,看著再平常不過的天高雲闊,看道路兩邊的棉花地綿延幾十里,微腫的眼裡,卻像看見了全新的世界。

    這個世界,顏色,略粉;溫度,略暖。

    秦凝騎著車,先去了一趟任貴均家。

    每周的菜蔬和水果都是必須配給老人和寶生的,反正空間裡有的是,還有一些肉和雞蛋是買的,如今秦凝只管拿給寶生,就搞定了,輕鬆的很。

    任貴均行動更好了些,見秦凝來,還自己跑去灶頭邊,要倒水給秦凝喝。

    寶生追過去:「阿公,我來。」

    任貴均搖頭,還推開他:「不用不用,我可以的,你姐姐說過的嘛,簡單的事情我自己做,你只管去收拾那些菜,早點做飯,讓你姐姐在這裡吃吧。」

    「哎!」寶生很高興的應著。

    寶生的氣色也好了許多,身高也增加了好些,至少有一米六五了,頗有點青年的樣子。

    秦凝笑眯眯看著他們,心底是一片暖意。

    她問:「隔壁怎麼樣了?」

    任貴均一邊笑,一邊搖頭說:

    「哎呀,有得受呢,我現在想想,肯定是你奶奶又回來幫我了。要不然,哪有那麼巧的事,我跌斷了髖骨,房秀娟,也跌斷的髖骨,哈哈哈!」

    秦凝有點驚訝,她只知道房秀娟摔的肯定不輕,倒還不知道也是摔斷的髖骨。

    巧了!這個事情不錯!

    秦凝不禁笑著問:「已經出院回來了嗎?」

    「前天就回來的。你契爹沒告訴你?」

    「沒有,我這幾天都沒去看我契爹,我知道他現在接了人家工廠的運輸活,挺忙的。」

    任貴均就坐到炕上,愉快的和秦凝敘說起來:

    「哎喲,你這個契爹啊,是個好玩的!他前天把房秀娟他們送回來了,還特意過來看我哩,他告訴我說,上回任東升求他幫忙送醫院,他就收了十塊錢,現在要回家裡來,他就開口收十五塊。

    他還問我,『老舅舅,你知道是為什麼嗎?』那我說我不知道。你契爹就說,醫院裡,多住一天就是兩塊,再加上吃用開銷,最少也要再多出一兩塊啊,要是任東升家不肯多出五塊錢,就繼續在醫院住著唄!

    也是你契爹告訴我的,說房秀娟跌的也挺嚴重,也是開了刀的,可她不捨得花錢用好藥,痛的要死要活的,痛了好多天,他們住的病房又都是大通鋪似的,她一喊,人家隔壁床的還要罵,她這住院,可比我受罪多咯!

    而且,又是只任東升一個人顧她,她那個娘家,一個都沒人去看她。你看這種跌斷了髖骨,完全不能動的,任東升一個人,哪裡顧得過來,不就一邊顧一邊罵她咯,她現在可老實多了,不敢罵任東升了。

    呵呵,她啊,就前天上午回來的。中午的時候,我聽著在罵雪靜,大概是叫雪靜別上學,在家伺候她,結果我聽著雪靜一聲喊,『我不上學也行,那讓弟弟也別上學,我們一起照顧你。』

    後來還聽著一聲,『不是你跟爺爺說的嗎,跌斷了骨頭,在床上躺著,養養就好了嗎?我們向你學,哪裡不對嗎?』後來,他們那邊就沒聲音了。」

    老人搖著頭笑。

    秦凝也忍不住的笑:「這樣就好。這三個月,可夠她受的了,從此換了個脾性,也是可能的。」

    「嗯,可不就是這樣。」任貴均點頭,又說:

    「哦,昨天東升過來,向我哭訴,『爹啊,這次花了好多錢啊,一趟醫院,一百三十塊沒有了!我還怠工了十多日,我這可怎麼辦呢?』

    那我就說,還好還好,我花了兩百呢,不過我請了人,我用了好藥,我花得值!以後啊,我要是再有個什麼,我誰也不靠,我花錢!他就不出聲了。」

    秦凝就彎起眼眉,看任貴均:「舅公現在不再動心想幫他了?」

    任貴均無奈的笑了笑,卻說:

    「唉,我也想過的。但是,我更怕辜負了你的心。為著我們家的事,平白的讓你受了房秀娟多少氣,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我也確實看透了,任東升要是和我客客氣氣的,我叫他吃頓飯是有的,要是再想要我錢,我可不想給。因為,我的錢,都是你的啊,我怎麼好隨便給他啊?

    就像你說的,他要是至少兩年都對我客客氣氣的,每個月給我三塊錢養老錢,那我或許也看開點,等我到死的時候,給回你八百塊錢,我把房子買回來給他,就全了這父子情分,我也有臉去見他死去的娘!

    可他要是再敢半道的又起性子了,我就再也不理他們了,你讓人把他們趕出去,我還真寧可在隔壁養豬!」

    看著老人自信的說這些話,秦凝很欣慰,挺好的,沒白幫忙,沒幫錯了人。

    寶生很快煮好了飯,秦凝很高興的在這邊吃了飯,吃完也不過才五點半,秦凝就和任貴均說:

    「舅公,我今天,接著屹峰哥哥的信了,我來告訴你一聲,他沒事,挺好的,不過想來是挺忙的,沒時間回家,才沒幫阿姨寫信給你,你不要擔心。」

    任貴均睜著一對渾濁老眼看了她半天,忽然笑起來:「哦,好,那就好,哎呀,那就好,我不擔心,有你在,我不擔心,哈哈哈。」

    秦凝就臉紅了:「那,舅公,我走了。」

    「哎哎,別走啊,那,你幫我寫個回信他呀!」

    「呃……我,我,那個,哥說,他們那兒好像不是很方便通信,下次吧。」

    「哎,小凝,你急什麼呀?哎哎……」

    秦凝逃似的走了。

    而東北,九月份,已經涼意深濃。

    地質勘探隊的某個家屬小院裡,都已經過了做晚飯的時間,任阿山卻還在客廳哭呢。

    她一邊哭,一邊拿手掌拍丈夫成有川的背:

    「你是不是他爹,你是不是他爹!你怎麼能讓他去的,他要是有什麼事情,我不活了!」

    成有川任妻子在自己背上打了幾下,嘆了口氣,說:

    「好了,阿山,他不是已經回來了嗎?我已經問過關工程師了,已經平安回來了,你別哭了,不是身體才好點兒嗎,啊?」

    任阿山氣憤的說:

    「我倒寧可死了!你真的寒我的心!我十年沒見我爹,我回去顧著他,我都擔心婆婆有沒有什麼事,我一回來,你們這個家亂的,我自己累得半死不活我還要收拾,我還要去醫院伺候婆婆!

    可你,你也不給我說,屹峰去##號礦井了,讓我在家乾等,就等了這幾個月!你是不是人!不是說好的只是去普查隊的那個林區小分隊嗎?為什麼又要去##號礦井,為什麼!我聽人家說過,##號礦井很危險,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死給你看!」

    成有川看著任阿山哭紅的眼睛,終於大聲了:

    「好了!夠了!又不是我要他去的,是他那一隊人裡頭,就他知道那個礦物層的事,組織上就近調的,他自己樂意,那你讓我怎麼辦?

    我能特特的去說,因為他是我兒子,就算他自己樂意,也不該下那個礦井去嗎?礦藏在沒有確定前,都是保密的,我怎麼告訴你?沒回來前,我怎麼告訴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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