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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46:06 作者: 地生花
陳立根嘴角抿成一線,走了進來,拉著董慧在板凳上坐下,冷硬的五官柔和了不少,「我曉得要不起。」他一直都曉得。
「你曉得就好。」董慧顫抖著抓住大根的手,欣喜道:「既然這樣就聽娘的,跟娘去季家。」
季家的姑娘對大根有那個意思,不然憑她的條件,早開始找合適的了,這是專門等著她家大根去說親呢,挑撿日子還不如撞日子,今兒去,早去把親事訂下了,早心安。
陳立根搖頭,漆黑的眼眸看著董慧,抿成一線的嘴角在沉默一會之後,開口了,「我已經應下了李家,讓她來坐家。」
灶膛里燒火的陳山水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捏在手裡的大鐵勺沒抓穩,掉了下去。
董慧驀的一僵,抬手衝著陳立根的臉抽了過去,啪的一聲打得毫不留情,語氣又驚又怒,「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陳山水撿起地上的沾了灰的大鐵勺,被這一幕弄得本是上前了兩步想說幾句話,讓哥別那麼較真,如果,季家姑娘很好的話,就該討了做婆娘,但因為董慧突然動起手來而不敢動彈了。
陳立根被抽得偏過頭去,他倔強的又回過頭來,低沉著聲:「我答應李家讓她來坐家。」
第50章 坐家
董慧坐在屋裡緊閉著屋門,屋裡沒點油燈,黑漆漆的不見五指,淺淺的月光從窗戶里散落了進來,照得矮柜上的一對同心鎖熠熠生輝,仿佛披著一層璀璨的光澤。
她枯坐在屋裡好久,屋裡靜悄悄的好像沒有任何的人在,一點動靜也沒有,躲在暗處的老鼠咻的一下明目張胆的從房梁竄到了床底,動作飛快的嗯哼,緊接著發出吱吱吱的叫聲。
農村老鼠稀鬆平常,沒哪家是乾淨得沒一隻老鼠,只不過是多少的問題,不要讓老鼠進緊要的房子就成,像是堆放糧食的倉庫,或者是睡覺的屋子,老鼠不是偷糧食就是咬布料,她家這破敗的屋子,屋裡再收拾得趕緊,老鼠照樣能進來,但此時董慧已經無暇去顧及這些老鼠。
屋門被輕輕推開,床底的老鼠像是注意到了動靜,叫聲一下沒了,陳山水捧著碗小心翼翼的樣子,「娘,天都黑了,再不吃飯飯菜冷了。」
灶膛里的火炭都快熄了,飯菜炕在鍋里,再不吃就冷了。
然而盯著同心鎖發呆的董慧不吭聲。
陳山水在門口站了一會,走進屋,拿出油燈慢慢點上,把碗擱在矮柜上,瞄了一眼那對同心鎖,這同心鎖,他從懂事起就看到他哥一直掛在脖子上,他小時候淘氣,看他哥有,自個也想要,有次非要讓他哥把同心鎖讓給他。
被他哥按著揍了一頓,老實了,之後就不敢嚷嚷著要了,不過他也只見過一個,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對的樣子。
灰撲撲的,老舊很多,但之前有人還特意問過他哥賣不賣,賣的話可以換一袋高粱。
陳山水的視線在同心鎖上停留了會,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開口,「哥都在外面跪了好半晌,這麼跪著不是個事,娘,讓他起來,成不?」
他哥都在外面的石板地上跪了快好幾個鐘頭了,這要是白天跪還不咋地,但入夜後溫度低的很,那石板又冷又硬,鐵人也禁不住這麼一直跪著,寒涼了會落腿疾的。
陳山水繼續勸道:「娘,讓哥起來,有事我們把事情解決不久好了?」
董慧悲從中來,別過眼去不看門口,嗓音乾澀,「他愛跪就讓他跪。」
話說出口,卻是無可奈何的閉上眼,眼角落了眼淚下來,她用上了自己從沒用的那一套撒潑手段,像是一個沒見識的村婦一樣胡攪蠻纏,威脅大根要是敢讓李月秋來坐家,就一頭碰死在外面的青石板上。
但她沒把自己碰死。
大根先跪下了,膝蓋碰撞到地上發出悶響,像是撞到董慧的心坎上,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
多少年了,自從她家那口子不在了之後,大根仿佛一夜之間就長成了能撐家的漢子,這麼多年,比起山水,她對大根虧欠良多,活到這歲數,她就盼著倆兒子能平平安安,別的她什麼都不圖。
好姑娘又不是只有李月秋一個,她家要不起李月秋那個模樣的,攀不起。
董慧也不是對李月秋有意見,那小姑娘小時候最討人喜歡,性子甜糯糯的,她抱過,哄過,也是看著人長大的,把人當兒媳婦待著。
後來一場大火把家裡燒了個乾淨,家裡敗落,欠了一堆的債,不知要還到哪個年頭,生活根本沒了多大的盼頭,破落得一年到頭都吃不上點細糧,她家這情況還怎麼和李家那樣的條件結親。
李月秋這幾年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上次她帶著媒人來家裡給自個說親,她看了一眼,蔥嫩水靈,美得晃人的眼,人間絕色也不過如此了,那模樣比當初聞名十里八鄉的林茵都美上幾分。
當初那麼有本事的李擁軍都護不住人,如今,他們陳家這個破落戶,要什麼沒什麼,如何護得住,她不讓大根討李月秋是為他好。董慧怕,怕大根走了李擁軍的老路,變成和李擁軍一樣的下場。
董慧在屋裡一坐將近坐到了天亮,天亮的時候,她從屋裡慢慢走了出來。
陳立根挺直著背脊,膝蓋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夜過去,他動都沒動一下,早晨地面上鋪了一層霜氣,泛著濕漉漉的印記,也打濕了他的頭髮和褂子,隔了一夜,他腦袋上的紅印消失了下去一些,腫得沒之前嚴重,但一副倔樣一點沒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