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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34:32 作者: 長著翅膀的大灰狼
    紀小離並不知道這是多麼珍貴的承諾,聽聽便罷了,一旁卻有人揚聲笑道:「大皇子殿下重諾,國師夫人這下可高枕無憂矣!」

    清越的男聲帶著溫潤笑意,眾人都熟悉,俱都目光複雜的轉頭望去,只見青袍仗劍的男子從一匹白馬上跳下來,劍柄在馬臀上拍了一下,那白馬便撒開蹄子往城外跑去了。

    李微然向眾人一抱拳,笑著問道:「各位齊聚於此,可是有何盛事?」

    他笑得那樣的意氣風發,眾人望之心頭悽惶,俱都默默。只有紀小離與小石頭渾然不知,一個拽著夫君的袖子無聊站著,另一個在娘親身前扭來扭去,童真活潑。

    慕容磊不由得伸手按上了系在背上的包袱,他手一動,李微然便看了過來,但那只是一個包袱而已,他並未察覺有何異常。

    城中這時卻傳來了凌亂的馬蹄聲,他向眾人一笑,閃身騰挪、避到了旁邊一條小巷中。

    凌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頭的是揮舞著漂亮小斧頭的漂亮六皇子,勒停了坐騎,他漂亮的小臉上滿是興奮:「大哥?國師?你們怎麼聚在這裡?」他疑惑的問,又看到紀小離,便對她眨眨眼眼睛。

    他眨眼睛的樣子可真像天香樓門口拋媚眼的女孩子,小離笑眯眯的看,有人卻不高興了,沉著臉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

    一旁慕容磊淡淡的答道:「我們送一位故人出城。小六你這是在做什麼?」

    「哈!」六皇子殿下眉飛色舞的:「你們還不知道吧!昨日漢中李家迎親、新郎官卻跑啦!哈哈哈!夕月公主如遭雷劈啊!羞憤交加啊!哭的暈死過去啦!哈哈哈哈!父皇命我捉拿那李微然入宮問罪呢!哈哈哈哈哈!」

    他說得津津有味,眾人卻俱是一臉沉寂,他興高采烈的笑漸漸僵在臉上,自討沒趣的乾笑了兩聲,摸摸鼻子,問道:「那什麼……你們見著李微然沒有?」

    小石頭童聲清脆:「見著啦!」

    「哪兒呢?!」六皇子殿下精神抖擻的問!

    顧明珠暗暗掐了兒子一下,小石頭立刻緊緊閉上嘴巴。一直沉默著的國師忽然一指城外,「青衫白馬,剛剛出城。」

    「啊!」六皇子睜大了漂亮的眼睛!

    出城了?

    真討厭!

    城外風沙那麼大,追起來可髒可辛苦了!

    漂亮的六皇子殿下不高興的板著臉,揮舞著小斧頭、吆喝手下一大群的追出城外去了。

    馬蹄揚起的風沙落地,李微然從小巷中轉了出來。

    「你逃婚?!」陳遇白皺眉問好友。

    「未曾。」李微然正色,「我從未答應迎娶夕月公主。」他說著,目光在紀小離臉上停了停,似是想起了誰,神情溫柔了幾分,微微一笑。

    「方才多謝了。」他向陳遇白道,「不知國師大人這會兒可有閒暇?替我卜一卦可否?」

    「你……可要找人?」陳遇白低聲問。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是。」

    「不必了!」大皇子忽然沉聲喝道,揚手扔出一樣東西。

    他內力霸道,那物擲過來的力道不小,李微然卻接的輕鬆,面色如常。

    只是東西入手他再定睛一看,瞬時臉色大變!

    是他贈給心愛之人的那把麒麟匕首。

    「秦桑她托我轉告你----」慕容磊冷聲緩緩道:「情斷義絕、原物奉還。從此別過、江湖不見!」

    年輕的武林盟主,英俊的臉上這時已沒有了一絲笑意,眉目深深、冷峻不已:「她去了哪兒?」

    大皇子紫眸冷冷望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勒轉馬頭。

    李微然知道慕容磊不願說、一定問不出來。可是他望著遠去的人背上那隻包袱,不知為何,他竟覺得絕不能放他走!

    可這是什麼緣由?李微然自己也想不明白。

    心中驚疑不定,他緊握手中匕首,心頭忽略過一絲陰影疑惑,可他看那紀小離一臉無憂,想來絕對不是!

    一瞬間李微然心頭極亂、極莫名的恐慌,他清晰的察覺到有極重要的東西正離他遠去,一生不復返。

    可那是什麼?!

    他心一橫,奪過陳遇白的馬,翻身而上!

    「你去哪?」陳遇白問。

    「大皇子去哪兒?!」雖不知為了什麼,但他此刻先要追上慕容磊。

    「……漢中。」陳遇白低聲答。

    「漢中……我也該回漢中去了!」李微然展眉笑道。

    有個人曾與他相約迦南湖的月夜,他去那裡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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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頃刻散了個乾淨,各奔西東。只留國師大人賢伉儷還在原地。

    國師大人望著遠去的好友單人匹馬,想他以後縱使追盡天涯明月、也只能形單影隻,心頭難免幾分戚戚。

    國師夫人心中卻只想著:這天真冷啊、人都送走啦我們還不回去嗎?

    但她家夫君這兩日總是眉目沉沉、不高興的樣子,小離十分懂事的沒有在此刻打擾他,只默默陪他站著。

    隆冬的朔風,吹得她衣袖冰涼,陳遇白回過神後憐惜不已,牽了她有些涼的手捂在手心,暖聲道:「我們也走吧。」

    「去哪裡?回我娘家嗎?」她高興起來,問他。

    她總是一點小事就能高高興興的,笑靨無憂、雙眸清澈,真好。陳遇白望著那鮮研眉目,心頭的煩重俱都一掃而空。

    「嗯。」

    國師大人露出了這幾日以來的第一個會心笑容。

    **

    國師府昨日就派人來傳過話了,鎮南王府已知道他們今日要來,一早就已經準備著了。

    紀北已遠駐邊關,不在家中;紀南前日剛接管了西里凱旋的二十萬大軍,忙得不可開交;紀西今日特地從軍營告了假,一早等在前面廳中,陳遇白攜著紀小離進來,他起身迎上前笑道:「可算來了!」

    小離許久未見到他了,眉開眼笑的叫他「紀西哥哥」!

    紀西差點要伸出手去揉她頭,堪堪忍住了,手握成拳垂在袖中,點頭向她笑。

    那滿目的笑意太明顯,國師大人看得不怎麼舒服,冷了他那活潑的夫人一眼。

    紀西看在眼裡,笑意更濃,柔聲對妹妹說:「王妃娘娘在南華院等著你呢,快去吧,別讓娘娘久等。」

    小離一聽便歸心似箭,掙了她家夫君的手、提起裙擺就跑了進去。國師大人被她如此頭也不回的丟下,暗自正牙痒痒,紀西已微微笑道:「父親正在書房等候,請吧----妹婿。」

    國師大人冷冷看他一眼,卻也拿這位舅兄無可奈何。

    紀霆今日特意沒有去軍營,一早就在前院書房了,這回他沒有與女婿「切磋」武藝,命人上了茶,父子翁婿三人坐下,他看著女婿,沉聲說道:「皇上已經兩日未曾早朝,朝中眾臣議論紛紛。偏偏這個時候,大皇子殿下去了漢中。」

    紀霆言盡於此,在場三人卻都清楚他話中未盡之意。

    那一夜後宮之中究竟發生了何事,當時在場的侍衛宮人一個不留都已被誅殺,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即便是鎮南王,也只隱約聽說當時千密殿被血洗,只剩端密太后一人活了下來,卻也被報了個身染重恙、閉門謝客。

    而那日城外大軍騷動之時,千密一族聚集在旁、心懷不軌,也被皇上下令殺的一個不剩,千密一族幾乎是滅族了。

    這等風雲變幻,皇上又連著兩日未曾早朝,說是偶然風寒,可是這時機實在太微妙----二皇子殿下前幾個月剛被流放雍州、此生不許返回上京城。眼下端密太后被軟禁、千密一族被連根拔起,大皇子殿下在這個節骨眼上忽然去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漢中……皇上這裡再一病,就難免令人揣測是不是要變天了。

    此種朝廷機密大事,尋常翁婿間都不好多議,何況是鎮南王與國師大人。

    陳遇白那一瞬心中猶豫,就並未接話。

    紀霆卻接著說道:「大皇子殿下這個時候去漢中,想來過了年回來皇上便要給他封地、敕封為王了。二皇子已經封了雍州。如今宮中成年的皇子便只有六皇子殿下,那是中宮所出嫡子,母族顯赫,將來----」紀霆頓了頓,「我知你與東臨國國主有交情,既然明知那是什麼人,為何一再推動六皇子出使?皇上一向信任你,若是依你所言、果真派了六皇子前往,萬一鬧出些什麼風波來,你以後如何自處?」

    他要說的竟是這個!

    如今這樣莫測的局勢里,紀霆卻不是向他打聽或者拉攏,只是提醒他自己提防小心。

    陳遇白垂了眸。

    國師大人一向不通人情、清高孤傲,皇子與重臣都不放在眼裡,得罪殆盡。但其實他越是如此皇帝越是放心----如此孤臣,無朋黨可依、無羽翼可豐,只效忠皇帝一人,再好不過。

    可孤臣,哪裡是好做的呢?像陳遇白,若是有個萬一,皇帝不喜,那些平常受他冷麵的恐怕都會上來踩他一腳,牆倒眾人推。

    陳遇白原本不在乎,後來是習慣了。如今卻突然有個位高權重的長輩為他擔憂籌謀,提醒規勸。陳遇白心中一震,突然間像是回到了老國師大人還在時,有枝可依。

    他聲音低了幾分答道:「六皇子殿下出身尊貴,又有二皇子殿下多年悉心教導,如今只缺歷練名望。那東臨國富饒強悍,若能結為友邦,於六皇子殿下,乃是大功一件。」

    那個看起來漂亮又貪玩的男孩子已經十六歲了。

    十六歲時驍勇滿上京的大皇子殿下如今嬌妻愛子樂不思蜀,十六歲時承襲青龍令的二皇子殿下也已歸於山水之間,上京城的下一個神話,該由六皇子殿下開始書寫了。

    時勢造英雄,從西里押糧起,國師大人就連打帶踹的將揮舞著小斧頭的六皇子推向時勢之中。

    原本這些事陳遇白從來不向任何人解釋,皇帝心中明白即刻,連六皇子殿下也只以為他是公報私仇,如今他卻這樣低聲恭敬的稟明,因為眼前的泰山大人將女兒嫁給了他,又因為牽掛女兒過得平安幸福、特來提點他。

    陳遇白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日:他居然嘗到了岳家得力的甜頭。

    真是得娶佳婦。

    國師大人雖未笑,卻已是神情溫和的礙眼不已,紀西心裡難免膈應,按耐不住,語氣淡淡的膈應回去:「國師大人誓做孤臣,效忠之心固然值得欽佩,但是我們身為小離的娘家人,不求她如何顯赫富貴,只願她過得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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