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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34:32 作者: 長著翅膀的大灰狼
    這種時候,陳遇白並無異議,只在牽過坐騎時問了一句:「你家主子進宮了嗎?」

    「主子一大早就出城去了。」

    陳遇白眸中一黯,卻也無話可說,翩然翻身上馬。

    **

    這一刻,許多人奔馳在上京城凜冽的寒風之中,有人心急如焚,有人咬牙切齒,有人殺意縱橫,也有人並不知這是訣別、仍滿心溫柔。

    秦桑回到千密殿,端密太后見她走進來,先是鬆了口氣,可又輕嘆了一聲,目光複雜的看向她。

    端密太后手邊立著一個紫發男子,瘦削精幹,一雙鷹目深深的,看人一眼如能剜下一塊肉來。

    那是千密一族的族長,武功極高,聽命於端密太后,這麼多年來端密太后對他極為倚仗。

    他見秦桑回來,一言不發的轉身往後走去。端密太后緩緩起身,看了秦桑一眼,問道:「見到了麼?」

    秦桑微微笑起來,極淡卻極動人的一個笑容,「是,我見到他了。」

    「秦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去將紀小離抓來吧。」端密太后從金座上走下來,輕輕抓住秦桑的手,低聲勸道。

    秦桑搖頭,並未再說什麼,低著頭毅然決然的往殿後走去。

    千密殿的後面是一個隱蔽的小花園,此時整個千密殿都被端密太后的心腹侍衛團團守住了,前朝正為遲遲不肯入城的西里凱旋大軍忽有異動而慌亂,也就並沒有誰注意到後宮之中千密殿的異常。

    小花園裡設了一個小小的祭壇,祭壇之上供奉著那張千密花織成的圖卷,端密太后與秦桑跪在下首,千密族長手持長劍,以古法祝禱,當殘陽的最後一絲亮光都被大地吞沒,慘白的圓月淡淡掛上天邊的樹梢,秦桑起身,面容平靜的走到那祭壇之前,在族長與端密太后一眼不眨的注視之下,她長袖一翻,一抹亮光閃過,再定睛一看,一柄匕首已經深深插在了她的胸前,那匕首的柄上一隻麒麟張牙舞爪,秦桑柔嫩的纖指按在上頭,悽美決絕。

    這樣深的一刀,直直□人最脆弱的心,秦桑卻一聲痛呼都沒有發出,連表情都仍是平靜的。

    用力拔出匕首時她微微皺了皺眉,悶哼一聲,匕首從心口拔出,大片大片的鮮血噴了出來,祭壇之上地圖被鮮血浸透,端密太后揮指疾點秦桑胸前幾處大穴,那鮮血噴薄之勢立即止住,但畢竟心脈全斷,秦桑捂著心口軟軟跪倒在地。

    整個花園裡此時充盈著馥郁異香,令人聞之欲醉,秦桑感覺著自己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的變冷,她手中摩挲著那柄匕首上的麒麟,可漸漸手指也沒了力氣……

    端密太后蹲在她身旁,嘴唇微動,正要說什麼,那邊族長忽然高叫了一聲:「娘娘!」

    端密太后心頭猛一跳,連忙放開秦桑,起身疾步走了過去!

    只見祭壇之上,那張被千密聖女心頭熱血浸透的圖非但沒有顯現出聖地地圖,反而整張圖由淡淡紫色漸漸變成了黑色,千密花織的圖卷以古法製成,刀刺不破、火燒不毀,但此時卻奇異的發黑、捲起……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毒物腐蝕著一般,以極快的速度變成了一堆黑色的灰屑!

    風輕輕一吹,千密百年一夢,煙消雲散。

    端密太后不敢置信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回過頭,紫眸中的神情已顛亂瘋狂,她直直盯著秦桑,雙目幾乎滴出血來!

    蜷縮在地上捂著胸口的秦桑,蒼白如紙的臉上泛起甜美到奇異的笑容。

    「你養了我父親十七年,卻害他痛苦了一生、至死都未能解脫。我只與父親生活了七年,但父親說過,這是他一生最逍遙快活的七年。」絕色傾城的美麗女子流幹了心頭熱血,此時蒼白慘薄如一張紙,仿佛風一吹就能隨風而去一般,但是她依然笑得極美:「我是我父親的女兒,他的未盡之志,由我替他完成……祖母,我不僅知道那硯台與圖卷是我父親采千密花以古法製成,我還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我父親找到了千密花的克星萬離糙……我回來前、喝下了萬離糙的汁液,現在我毀掉了這幅圖卷,這世上除聖地以外再也沒有千密花的存在,從今往後,千密一族再也別想回到千密聖地!」

    **

    作者有話要說:小離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我是今晚默默掛土豪的分隔線--------------------

    ☆、69第六十九章

    **

    千密花只長在千密聖地,而回千密聖地的地圖卻又只能顯現於千密花編織的圖卷之上,這個難題千密一族解了幾百年,多少族人為之奮不顧身的死去,世代傳承才有了今日。

    可是今日,千密幾百年才出了這麼一個的千密聖女,擁有著只在千密傳說中才見過的純紫色長髮與眼眸、傳說中將帶領族人從幾百年的痛苦之中解脫的千密聖女,卻以她自己的心頭熱血、毀了千密幾百年的傳承!

    端密太后望著伏在地上的年輕女孩子,時光在她眼前漸漸倒轉,她看到了二十多年前與之何其相似的一幕----

    也是她一手栽培的孩子,教他武功教他用毒,教他手段教他心機,將他看做千密一族百年夢圓的希望,可那個孩子----她唯一的孩子,當著她的面飲下鳩酒、毒發倒地,就如同此時的秦桑一模一樣!

    「母后……」她清楚的聽到了二十多年前她的兒子對她說的那番話:「我寧願死去!我死去了,從今以後,千密一族再也別想回到聖地!」

    她的兒子長著慕容家男子都有的一雙鳳眼,從前笑起來的時候,其實很有幾分像端密初識的慕容天下……可是她現在如何用力的回想,也只能想起來兒子痛苦的眼神。

    被自己強行逼迫自己忘卻的記憶,此時如同cháo水一般從心底里涌了出來,兒子的臉與面前孫女的臉重合、模糊……端密太后渾身僵硬,一動不能動的站在那裡。

    地上的秦桑感覺到一種徹骨冷意,她無力蜷縮起身子,那張曾經風靡整個上京城年輕王孫貴族的絕色臉龐失盡了血色,此時慘白如同天邊清冷的月。

    她聲音低低的:「父親說千密花妖異,使人舍死忘憂、無情無痛,若是重見天日,千密一族必定又將成為遠古時期只知征戰侵略的怪物!後來父親找到了萬離糙……只有它才能毀掉千密圖卷……」她雙目神色已渙散,眼前幻影重重,低低的喃喃:「祖母,你可知道我父親是怎麼死的嗎?母親……母親生小離時難產,幾乎死去,父親無奈之下餵她服食了千密花……可從此以後母親便離不了千密花了,漸漸她變得神智混亂,有時甚至認不得我,她拿劍刺傷了父親,父親垂危,也只得服食千密花……後來母親刺傷我,清醒之後她再也受不了了,舉劍自裁……父親恨透了千密一族,他將我和小離送出聖地,然後他服食了萬離糙,以一己肉身封死了聖地的入口……父親……我看著我的父親死去……」聲音漸低,她閉上了眼睛。

    端密太后長長吸了一口氣,踉蹌一步、摔倒在地。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侍衛們慌亂的呼號聲越來越近,端密抬頭望去,只見兩個侍衛跌進來、飛撲在地,接著大皇子慕容磊與顧明珠雙雙仗劍闖了進來。

    「磊兒,你要做什麼?」端密太后聲如寒冰,「連你也要背叛哀家麼?!」

    慕容磊並未答話,皺著眉向地上不知生死的秦桑走去。端密太后咬著牙站起來,一擺袖,那影在暗處的千密族族長手中抖落一根長鞭,呼嘯著嚮慕容磊與顧明珠揮去。

    千密族長武功奇高,慕容磊與顧明珠兩個人與他纏鬥,也不過堪堪平手。

    陳遇白這時從城外剛剛平息的亂軍之中趕回了宮中,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前來搭救秦桑。從死傷遍地的前殿穿過,那黑色冰綢如這入夜的冷冽寒風,沾之即死。路過那纏鬥的三人之時,他輕描淡寫的順手一劍插在那族長背後,腳步未停,劍拔出時又挑飛了那長鞭,長鞭呼嘯著向端密太后面門鞭去。

    端密太后此時搖搖欲墜,壓根無還手之力,但是有人從陳遇白身後閃過,明黃色的身影追得比那鞭更快,搶在它重擊端密太后之前徒手接下了那一鞭。

    是慕容天下。

    國師大人雷霆一怒,那鞭上灌注內力,慕容天下整隻手掌被震的皮開肉綻、血流成注,但他神色如常,毫不在意的將滴著血的手掌握拳垂袖。

    他擋在了端密太后身前。

    陳遇白經過時冷冷看了他一眼,腳下未停的走向秦桑。

    慕容磊與顧明珠也已撲了過去,慕容磊將秦桑扶起抱在懷中,顧明珠握起她的手交給陳遇白把脈,卻發現她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匕首,匕首上沾滿了芬芳馥郁的紫色血液,隱約可見其上麒麟圖騰。

    慕容磊見陳遇白眼中一黯,已知不好,沉聲問道:「怎麼樣?還有沒有救?!」

    「她服了劇毒,毒早已遍布全身。」陳遇白嘆了一口氣,將她的手放了回去,「而且心脈俱斷……回天乏術。」

    慕容磊那雙淺紫色的眸中神色頗為複雜。秦桑這時幽幽轉醒,看清抱著自己的人是誰,她微微一笑。

    「秦桑,你……可還有什麼心愿未了?」慕容磊低低的問她。

    秦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目光艱澀的轉過周圍眾人的臉,停在陳遇白的臉上。

    陳遇白會意,點頭沉聲承諾道:「小離很好。我會照顧她。」

    秦桑胸口的傷處這時湧出一股紫黑色的血,她痛苦的皺著眉,手中匕首鏗鏘落地,她睜大了眼睛,手無力的伸著去摸。

    顧明珠將匕首撿起放回她手中,見她果然立刻鬆了一口氣,慕容磊轉頭高叫:「來人!」

    他的近侍正在料理外邊的千密侍衛,這時匆匆跑了進來:「主子!」

    「去將李微然帶來!用綁的!快去!快!」大皇子殿下暴怒大喝。

    他懷裡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人聞言睜開了眼睛,用盡最後的力氣拼命的搖頭,手拽著他的袖子,她想說話,卻只能咳嗽,每咳一聲,口中都溢出大量紫黑色的血。

    陳遇白默默將一顆藥交給顧明珠,顧明珠餵了她服下,片刻她果然能夠微弱的說出話來:「……不、要!不要、告訴他……他啊!」

    「秦桑!」慕容磊咬牙切齒的低喝,顧明珠按住他肩頭,對他搖了搖頭,慕容磊忍的額頭青筋暴漲,方才忍了下來,擺手揮退了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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