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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34:32 作者: 長著翅膀的大灰狼
    鎮南王妃聽不下去,哄她快些走:「知道了知道了……今天不去,今天晚上母親陪著你!」

    王妃說的是「今天」不去,一旁紀西聽得清楚,腦中念頭飛轉,他上前一步,向國師抱拳歉聲說道:「小妹年幼無知,這段時間承蒙國師大人包涵,在下這裡先替父親謝過國師大人!」

    「應該的。」陳遇白淡淡截斷了他的話,連眼角餘光都沒瞧他半分。小離這時低著頭抹著眼淚從他身邊走過,他眉頭一皺,迎上前一步。

    那黑色冰綢下擺上金線繡的花糙枝蔓仿佛活過來一般微微搖曳,小離眼角瞥到,心頭恨意難消----他還敢穿她一針一線虔誠fèng制的衣裳!

    她飛快的伸腿,一腳踢了上去。

    被結結實實踢了一腳的人悶哼了一聲,站在那裡沒有動。

    鎮南王妃與紀西紀北同時出聲斥責,紀小離踢完他拔腿就跑了出去。

    養女突然當眾如此放肆無禮,鎮南王妃又氣又羞,都快昏厥了。紀西命紀北趕緊去追小丫頭。而蘇公公望著國師大人黑袍上的小巧腳印,眼睛都直了!

    紀西心中叫著好,嘴上卻得向國師大人賠不是:「……幼妹實在頑劣!回頭等父親回來訓了她,定讓她向國師大人當面賠禮道歉!」他話里句句是「我妹再也不會跟你走」的調調。

    可紀小離一走,陳遇白就沒了表情,紀西再如何語氣誠懇、話中有話,他也只是扯了扯唇角,給了一個字:「好。」

    就像他聽不懂紀西話里的意思似地----既然紀西說的是當面賠禮道歉,他便等她來與他面對面。

    這樣一拳又一拳打在棉花上,紀西再腹內沉穩,也是臉色一變、說不出話來了。

    而陳遇白向鎮南王妃告辭,直到走也沒有再看紀西一眼----言語爭鋒是小孩子的遊戲,國師大人可從不和別人玩遊戲。

    **

    紀小離愛玩遊戲,什麼遊戲她都玩的開開心心的。其實她從小就不怎麼哭鬧,給她點吃的就笑眯眯的,只要你不打她、不砸她的煉丹爐,她是從來不哭的。

    可這回她卻哭的極傷心,誰去哄都不行。

    紀北在裡頭哄了她半天,什麼招數都用了,耷拉著腦袋無功而返。

    出來後他見紀西獨自坐在院子裡,忙走過去費解的問紀西:「二哥!小離她到底幹嘛那麼傷心?至於麼?」

    紀西手指撫著茶盞,英俊的臉上神情陰鬱,眼都沒抬:「至於。」

    「不至於吧?!國師大人估計也就隨口一說……這種話她也信,我要是說日頭打西邊出來她信不信?」

    紀西打量了大大咧咧的弟弟一眼,抿了口清茶,聲音低低的說道:「小離她對這個師父信賴非常、言聽計從的,如今她知道自己被騙了,自然也是加倍傷心。」

    紀北恍然大悟,點頭道:「那倒是,沒少聽她夸國師大人,每次去國師府都反而跟回家似地開心!」他摸著下巴,「不過,國師大人也確實是值得信賴啊!上回尚書府楚浩然那事兒……哈哈哈哈!」

    「是啊,國師大人……的確是足智多謀。」紀西冷笑著說。

    大夜的國師並不只是祭祀祝禱那麼簡單,國師執掌玄武令,命中注定守護大夜,是皇帝最信賴的大臣。這占卜之術說起來玄妙,其實卦象就是那麼回事兒,高明立下之處在於占卜之人對這天下局勢的見解。如今皇上一有大事不決就召見國師大人,言聽計從、倚重非常,在國師大人的輔助之下每每決策英明、無往不利。這樣的一個國師大人,不僅是足智多謀,更是心機深沉的。

    而陳遇白對人從來不假辭色,為什麼那次他和紀北請他出手,他居然那樣輕而易舉且和顏悅色的答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紀西心裡痛恨自己:當時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可說起來其實也不怪紀西----大夜雖並未有明文條例言明國師不得成親,但是開國以來歷任國師從未有成家生子的,所以全天下都忽略了、紀西也忽略了:現任的國師大人,他是一個年輕男子。

    今日王妃娘娘可能並未察覺,紀西卻看得清清楚楚:大夜年輕的國師大人冷峻無情,看誰的神色都是一樣的冷淡,唯獨看向他家小妹的眼神里數不盡纏綿、疼惜、炙熱……

    紀西恨恨咬牙,一拳捶在石桌之上!

    紀北被他嚇了一跳,以為他也是煩心小離,心中更加急躁:「二哥!那你說現在可怎麼辦啊?!」

    紀西默默了片刻,笑了一聲,緩聲說:「既然她不想去國師府,我們想辦法,遂了她的心愿。」

    **

    當夜鎮南王府里眾人絞盡腦汁的哄那修仙夢碎的小少女,國師府卻是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小天自知闖了大禍,回來路上哭的差點昏過去,陳遇白命老管家將他帶下去安置。

    童子年幼,又不知情,他當然不可能怪罪。

    這事誰也怪不著。

    只是他這心裡……實在是不好受。

    她落淚的眉眼一直在他眼前,揮手都不散。陳遇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極其的不舒服,像是被一隻手攥著,掙脫不開,悶的厲害。

    他抬手,掌風一推,整面牆的八扇窗齊齊打開。

    窗外有無盡的夜色,但卻不會有人再從樓下抱著柱子一點一點蹭上來、扒著窗邊、笑得那麼燦爛無憂的沖他喊「師父」。

    心中更加浮躁,他心煩意亂,恨恨的想:他從來也沒有親口說過他是仙人,是她自己曲意附會,還敢怪他?!

    明明不是他的錯!

    但,既然不是他的過錯,又為何此刻會如此的難過?

    窗外風聲這時一亂,國師大人此刻心緒暴躁的一點就著,一揮袖差點將那紫衣的千密使打下樓去。

    秦桑單手攀住窗欞,險險避開那陣強烈掌風才躍身而入,長呼了一口氣,她笑道:「國師大人就是這樣感激為你送方子來的人的?」

    她說著,笑著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

    那是小離每月服用丹藥的配方,上次他向她要過。

    陳遇白冷冷掃了一眼,卻並未伸手去接。

    「她不在這兒。」他冷冷的說。

    「今日不是應該回來了麼?怎麼,她不肯來了?」秦桑奇道。

    接下來,她聽了一個語氣冰涼、言簡意賅的新鮮八卦。

    真是太新鮮了!秦桑心想,大夜清貴無雙的國師大人,攜皇帝親筆諭旨與第一心腹太監親自登門,居然沒能娶到鎮南王府的小養女!不僅如此,還被踢了一腳、灰溜溜的回來了!

    秦桑忍著心中大笑,故意嘆了一口氣:「國師大人出門前就沒為自己卜上一卦麼?」

    陳遇白負手而立,望著窗外月色淡淡道:「我從來不為自己卜卦。」

    他這一生都在卜卦推測別人的命運,他早已厭倦了。

    這語氣實在太過寂寥,沒心沒肺如秦桑,心中那熱乎乎的八卦都被凍涼了。

    「其實……」她笑著,頓了頓,「也不是什麼大事啊!」

    陳遇白扭頭怒意難耐的瞪了她一眼。

    那丫頭今日那樣傷心!還不是大事?!

    秦桑笑吟吟的:「我的意思是:大人既然錯了,向她道歉便是了!小離不是油鹽不進的孩子。」

    「我哪裡錯了?!」國師大人冷麵拂袖,怒聲道。

    秦桑笑著輕輕的問道:「讓她傷心,你沒錯嗎?」

    她聲音輕輕的,且只問了這一句,陳遇白眉頭一皺,臉上的神情頓時凝滯住。

    聽君一席話,撥雲見月明!

    他總算明白自己心中的憋悶不適是什麼了!

    她傷心……便已是他的不是。

    **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在愛情里尋尋覓覓、跌跌撞撞,無非想找這樣的一個人:只要我們傷心,他便覺得是他的錯。

    ☆、第三十六章

    **

    他陡然變了臉色,秦桑靜靜望著他。

    端密太后密謀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五大玄武令已久,期間五大令主都已經換過一批了,說起這兩任玄武令主時,她曾扼腕不已:「早知這任國師如此……當初老國師在時本宮就該下手的!原想稚子年幼,誰知這陳遇白實在是……」

    實在是----毫無破綻。

    他執掌國師位與玄武令時才多大年紀?小小的少年,看起來不過是長得格外眉眼冷峻罷了,誰知竟那麼厲害!老國師大人的一身本領他學得十成十,卻半點老國師大人的溫和慈愛都無,簡直沒有一絲人氣----當年老國師在時,國師府不說門庭若市,端密太后插個耳目進去打聽些事還是輕而易舉的。可自從陳遇白執掌國師府,國師府就如那海上仙島,端密太后再也沒有得到過國師府的半點內幕。

    沒有親人、沒有嗜好、沒有弱點、沒有表情,陳遇白這個人毫無破綻。

    這樣冷清無情、毫無破綻的一個人,如今站在夜風溫柔的窗前,雙目沉沉、惆悵百轉的輕輕嘆氣。

    秦桑靜靜望著這樣的國師大人,心中的悲喜莫名以狀。

    她心頭長久以來的牽掛與擔心都將能放下了----這個男人,會替她更好的保護小離。

    將來見了爹娘,她不至無顏以對。

    那麼,她總算也可以為自己活一段時光了……

    只是小離的身子……秦桑心中一疼,面上卻仍是微微笑著,對陳遇白說道:「這藥方若有疑問之處,國師大人可隨時喚人入宮傳口信給我。這藥大皇子也服用著,近年他身子越發糟糕,我已向太后稟明:我請動了國師大人為我調配藥方,研製對他更有效的丹藥。」

    「大皇子的母妃是千密族人,為何他服用了這藥之後發色眸色並無變化?」陳遇白聽出她話中有話,皺起眉追問道。

    「大皇子身中一種寒毒,這藥以毒攻毒,克住了那寒毒,對他的發色眸色無影響,只是兩股至陰之氣在他體內抗衡,他的身子這些年被消耗的很厲害。」秦桑輕聲說。

    陳遇白心中已有了推測,走到桌旁將那藥方拿起來仔細看了幾遍,他抬頭看著她問道:「你老實告訴我:這藥如此陰性寒涼,小離服了這麼多年,除了心智緩慢,可有其他妨礙?」

    果然,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罕見的沒有了一絲笑意,美目之中的光亮如同寒夜曠野微弱的星光。

    「我不知道。但是,」秦桑垂了目光,「小離她今年已經十四了,還未有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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