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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3:23:53 作者: 吳百萬
    很殘忍,但都是事實,且無力改變。

    不過真真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消化情緒,因為他剛進家門,迎接他的就是一片狼籍。客廳里的桌椅翻倒了一片,鍋碗瓢盆碎裂滿地,像是剛被人入室洗劫過一樣。

    真真知道,是媽媽又犯病了。

    客廳里不見媽媽的人影,真真在家裡轉了一圈,最後沿著遍地的污漬,在衛生間裡找到了母親。

    池映月最近幾次發病,都出現了嚴重的視空間障礙。她明明就處在最熟悉的家中,卻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劇烈的不安全感,讓她迫切地想離開這陌生的環境。但無論她如何努力尋找,都找不到門在哪裡,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衛生間,都能將她徹底困死。

    真真走向母親,蹲下身來,輕輕地喊了一聲,「媽。」

    經過了一整個上午的折騰,池映月累得靠在馬桶邊上睡著了,她剛才大概是吐過,嘔吐物抹得牆上地上都是。

    「我回來了。」真真並不覺得髒,又喊了一聲。

    池映月聽見聲音,緩緩睜開眼睛,待她的雙眼恢復清明後,眼神卻是陌生的戒備,看向真真時,像是面對著一個陌生人。

    「你是誰?」池映月問。

    「我是真真。」真真朝媽媽伸出手,說:「媽,來,我先扶你起來,地上涼。」

    「你不是真真,真真在哪裡?」媽媽一把推開真真的手,激動地說道:「你讓開,我要去找真真,有事沖我來,別去找我兒子!」

    「好好好,你別著急。」真真熟練地架起母親的胳膊,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口中安撫道:「我帶你去找真真。」

    類似的事情,在過去這半年裡,真真已經經歷過很多次,從剛開始的手足無措,到現在已經可以沉著應對。

    但是媽媽的病情越發嚴重,每天的狀況都層出不窮,他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母親安撫了下來,耐心地幫她擦洗乾淨身上的污穢,換了身衣服,安排上床。

    安頓完母親之後,真真仍舊不能休息,外面還有一大堆爛攤子等著他去收拾。

    他撿起地上的雜物,扶起家裡僅剩的家具,又找來水桶和拖把,把地板來來回回拖上幾遍,最後收拾起媽媽髒污了的衣物,裝在小塑料盆里,到小陽台上去洗。

    水龍頭打開,「嘩嘩」的水聲響起,水流沖刷著衣服,塑料盆里很快堆起了白色的肥皂泡沫。

    看著水盆裏白花花的泡泡,真真想,剛才在面對隋光明的時候,他是不是做錯了。

    昨晚徐助理已經在微信里透露了點風聲,那張卡里的錢雖說不上是天文數字,但對目前的真真來說,足以解決很多問題。

    他可以給媽媽換一套大一點的房子,請全國最好的醫生給她治病,如果有必要,送到外國去治療也可以。沒有了生活的負擔,他也有時間精力在媽媽身邊陪著她照顧她,實在不方便的話,還可以請個護工上門。

    但是現在想這些已經沒用了,就在剛剛,他毫不猶豫地把那筆錢拒絕了。

    肥皂泡堆積得太多,從盆里漫了出來,爭先恐後地湧進了下水道。真真回神來,擰掉水龍頭,用力搓洗起了衣裳上的污漬。

    他想起自己把銀行卡扔回去的時候撂下狠話,說將來一定要隋光明、要雲圖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他的這番話把隋光明氣得冷笑連連,但他知道,這只是一時的口舌之快,將來他能不能在行業里立足還是未知,又能讓誰付出代價呢?

    第45章 為什麼要道歉

    在這個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鼓舞人心慷慨激昂的勵志傳說,故事裡的主角們總能有如神助,克服重重困難,創造不可能的奇蹟。

    然而現實世界中上演的種種,又總是令人沮喪。螳臂不能擋車,蜉蝣也無法撼動大樹,在很多人的人生經歷中,失敗都是註定的結局。

    生活的不幸,恰巧讓真真成為了幸運的那一小部分人。在他功成名就之後,接受過很多採訪,不少媒體都曾問過他一個問題——在您的人生中,是否經歷過至暗時刻。

    真真知道媒體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他也總是用一句假大空的場面話,輕描淡寫地將話題帶過。

    但每當這個時候,他的腦海里,總是會浮現出母親倒在血泊里的畫面。

    隋光明找上門後的一個星期,原本一個早已舊帳兩清的債主忽然出現。債主不知從哪裡又變出了一份欠款合同,趁著真真出門見律師的空檔,集結了一幫流氓混子上他家圍追堵截,逼迫早已沒有行為能力的池映月還錢。

    真真收到消息趕回家時,母親已經被上門討債的地痞逼得慌不擇路,當著真真的面跳下陽台,摔在了樓下的水泥地上。

    後來這個畫面,成為了真真終年不滅的夢魘。

    這些年因為阿爾茲海默症,真真已經花掉了家裡的所有積蓄。現在母親又被逼墜樓,躺在ICU病房裡靠儀器吊著命,呼出的每一口氣都需要錢。

    醫院連發了幾份病危通知書,真真走投無路,於是他像喪家之犬一般,走進雲圖的大門,告訴隋光明,他接受他的條件。

    那天隋光明難得清閒,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泡茶,聽真真說明來意之後,他沒有馬上應承下來,而是倒掉了蓋碗裡的茶渣,掀開眼皮瞭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麼就突然想通了,之前不是還挺硬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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