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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12:36 作者: 曬豆醬
    「不是,不是,我不是護工,他是我大哥,他不給我錢。」劉香像坐軍姿,梗著脖子,好像低頭就是承認了,「你別找我了,我不給你,他真是我大哥。」

    呵,還挺犟。羅修瞧了眼他腳邊的包,突然給了個冷笑:「成,那你小子好好干,咱哥兒倆以後有的玩兒,劉香是吧?劉香,得嘞!」

    把話說這麼明白都不換,羅修斷定這是個大活兒。這傻子的嘴再硬也是死鴨子,硬不了幾天,遲早給他掰開了。

    「打住打住打住,您剛剛說什麼?」卞鶴軒都忘了疼了,胸口的肌肉隨著呼吸清晰地起起伏伏,「您說,輕度智障有情感障礙?什麼叫情感障礙,我讀書少您可不能騙我啊。」

    「簡單來說,輕微智障人群的情感體驗都是極為膚淺的,多為不成熟的依賴人格。」梁醫生說。

    「不是,您這話就把我繞蒙了。」卞鶴軒從沒覺得人類語言這麼他媽抽象過,「您這意思是,輕微智障不懂感情是吧?誰對他好,他就跟誰好。」

    梁醫生眼看著冷汗從卞鶴軒腦門兒往外冒,含煞的眼睛剛才還挺溫和呢,瞪著人真挺兇狠的:「可以這麼說。智力輕微低下的孩子從小就缺少對人的依戀,親人和陌生人都同樣對待。年齡成熟後,不能正確理解愛情,也許對自己說的話都不理解。」

    「不能正確理解愛情……」卞鶴軒有種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的感覺,合著劉香根本不懂,自己在他眼裡和別人沒區別,誰對他好,他就跟誰。他又想起傻子提起自己媽死了的樣子,真是無傷無痛,不輕不重。

    什麼大哥真好,大哥漂亮,自己有過感情,兩個人偷著好,其實劉香都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呢。

    「咱們休息一下吧,你擦擦汗。」梁醫生看帶不動他了,知道病人累了。

    卞鶴軒何止是累了,整個人都報廢了,心臟罷工了似的。原來劉香不懂,怪不得怎麼問都不說,就算有過一段感情也是極為膚淺的情感體驗。

    極為膚淺。

    那自己在他心裡,什麼都不是對吧?

    梁醫生說休息,卞鶴軒就扶著器械活動腳腕。剛才是幾分鐘就回頭看一眼,好像自己把裝滿現金的錢包放在存包處了似的,一邊暗爽一邊怕丟了。這會兒真是不敢回頭看了,多看一眼,就能想起梁醫生的話,就知道這倆月全他媽是自己腦補的喜劇片,還孜孜不倦。

    復健室哀嚎成片,卞鶴軒孤魂野鬼似的立著,格格不入。好像被人扔在孤兒院了。

    「大哥喝水,你渴不渴啊?」劉香過來了,剛才發了好半天呆,思考羅修的話。他第一回碰上搶活兒的人,一下子有些懵。

    卞鶴軒從糾結的百轉千回里出來,看劉香的臉,怎麼都覺得想不通。

    極為膚淺的感情體驗是個什麼意思?依賴性人格?誰對他好,他就跟誰更好?

    「我不渴。」卞鶴軒冷冰冰的,石頭似的,不,是比石頭還硬。石頭還能敲開呢,他敲不開。

    「哦……大哥不渴。」劉香只覺得大哥是疼著了,拿著保溫杯,往前遞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要不然,我給大哥揉揉吧,復健好了,能提前出院。」

    提前出院?卞鶴軒就心如刀割了,提前出院小傻子就下戶了,再給別人干去,是不是也是一臉爛漫,連吹帶捧的,傻呵呵地幹完一戶,接著再去找下一戶。小傻子笑起來真特好看,眼睛亮,特別乖。

    「你就這麼想下戶啊?」卞鶴軒不知哪兒來的邪火,換人的心都有了。欺負別人之前先給自己捅個對穿,抽起風來,虐人先把自己虐死。原來劉香不懂,他反反覆覆地問,怕什麼來什麼,劉香根本不懂。

    劉香還想著羅修的話呢,他覺得這是護工行業的事情,和大哥八竿子打不著,也沒必要給大哥找麻煩。大哥這個腿還疼呢,所以才心情不好。

    「大哥我不是,我沒那個意思。」一聽下戶劉香就打蔫兒。他真不想下戶,可也知道大哥遲早會好。

    卞鶴軒腦子裡反覆迴蕩著梁醫生的話,傻子對自己說的話都不一定能理解。那他到底……是想走還是不想走啊?

    「你要那麼想下戶,明天收拾收拾就走吧,用不起你。」卞鶴軒沒這麼狠過,可他現在真想快刀斬亂麻。他和唐萱是一類人,刀子快了,才不會疼得太厲害。

    這一刀直接捅心窩裡了,疼得卞鶴軒半個身子不能動彈,大兔子從他懷裡往外跑,快逮不住了。

    「大哥我不走。」劉香知道大哥又瞪他了,其實大哥不凶,就是愛瞪人。更想不明白,大哥才說過捨不得自己,怎麼突然又變卦,就要自己收拾收拾走人了。

    「你上旁邊歇著去,別煩我。」卞鶴軒確實特別狗,心臟疼抽筋了,牛逼哄哄不知道裝給誰看呢,臉一扭就拿後背嚇唬人。他是真煩,煩得看誰都不順眼,滿屋子滋兒哇亂叫的病人,看誰都想揍。

    劉香一聽就不笑了,大哥真是要轟人了,羅修還要搶這個活兒。自己是不是,真的留不下來了。

    明天,明天就收拾收拾下戶了吧?小圍巾剛起了個邊兒,還沒打完呢,大哥的名字還不會織呢,就這麼下戶了?劉香知道自己腦子不行,想把大哥這個事兒鬧明白,保溫杯的蓋子沒蓋好,灑了一手。

    卞鶴軒瞧了一眼,忍了忍,沒搭理。本來不疼的骨頭,這時候疼得刺穿了肌肉,疼得他鮮血淋漓,緩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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