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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12:36 作者: 曬豆醬
一點就著的暴脾氣,轟轟烈烈養起來了。
直到現在他歇菜在病床上了,卞鶴軒都沒想起來自己罵的什麼,就記得自己動手挺狠。那混血的高學歷打樁機沒他手快,或許是理虧心虛。一拳鼻孔出血,兩拳眼眶青紅,第三拳,卞鶴軒就再也沒打下去。
有潔癖的劉湘鼻尖兒掛著汗,說,軒哥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吧,我招得他。
一句話說出來,卞鶴軒就笑了,這他媽還打什麼,岩漿欲噴的火氣被劉湘一句話摁進模里西斯海溝了。可對劉湘動手,他真狠不下這個心。
窩囊!
再後來,立在路邊的標誌性的白楊樹刷刷刷從他眼睛裡過。他和劉湘的別墅買在郊區了,有湖,到了晚上起一層浪漫的水霧。新開發區總是靜謐的,沒人,路面像賽道。戴帝王祖母翡翠綠帽子這種事就夠窩囊,最窩囊的是枕邊人擋在別人前面,不讓他動手。
呵呵,哪怕他現在一想,還有一種吞蒼蠅般的生理性的厭惡。但也不得不承認,還有骨碎脊裂般的難過。
那狗從馬路牙衝出來的剎那,卞鶴軒挺想一腳油門碾死的。是沙黃色的土狗,尾巴朝下耷拉,不算很大。留給卞鶴軒反應的時間很短,幾分之一秒,方向盤猛一左打,撞樹,車毀,人傷,狗嗷嗚一聲跑了。
「301有護工了嗎?」交班的護士照例詢問,胸前的口袋吊著一個迷你懷表。卞鶴軒住了4周,看到那個懷表無數次。
「昨天的那個又走了,說夜裡搬不動。」說話的人,個頭兒有190了。顧異挺不愛說話的,金石樣的嗓音,五官濃烈,圓寸。西服穿上身還挺有殺傷力的,公司里好幾個小妹妹一見他就臉紅,能給卞鶴軒當司機又能當保鏢,光著膀子就天翻地覆,專門去日本紋的花臂。
不光顧異,卞鶴軒也有一條。10年前在深圳替米小左扛了一場架,光護人了,兩個人光是胳膊就縫了50針不止。3年前兩人一合計,得了,一人一條,日本走著。
「那不行啊,晚上9點就清人了,也得讓同層病人休息。他這種,沒護工不行。」護士姓李,四十多歲的樣子,齊耳短髮向內扣,不太愛搭理顧異。卞鶴軒早看出來了,但他覺得自己要是個護士小姐姐可能也不愛搭理顧異,從不遵守探病時間不說,還和護工處的經理差點兒起衝突。
相比之下,李護士對米小左就很讚賞了,見著小左像見著自己五年模擬三年高考的兒子。「要是沒有護工,親屬來也行。」
卞鶴軒噗嗤一聲樂噴了,亂七八糟的頭髮抓了又抓,不敢想像母上駕到這病房裡的雞飛狗跳。顧異站起來給他遞了個蘋果,高的嚇人,東京塔似的,他就比卞鶴軒高2厘米,可視覺效果如同高了半頭。
「要不我給卞姐打個電話?」顧異是過意不去了,他沒有這方面的經歷,不懂醫院還有小集體這說。護工只能在醫院護工處找,外面的護工不讓帶,其實就是不想分這塊兒肥肉,日薪200、300的,能撈一半的好處。這種活干久了都學精了,挑輕省的來,換了幾個都是干幾天就說不行,結完工資走人。顧異找經理理論,嗓門兒一大,加上他那身高,就成了找茬滋事。
三人成圈,護工圈也是個小集體,惹一個,人家都不給你好好干。家裡人受累,活該。
「你可別叫卞姐來,我他媽車禍左腿骨折,親媽一來全身粉碎性骨折,尾巴骨都給我打斷。」卞鶴軒將頭往後一仰,撓起下巴結痂的口子。卞鶴軒有一張很能迷惑人的臉,隨媽,有股港星的味道。這幾年他會捯飭了,不少人說他很像一個男演員,卞鶴軒百度了一下,嘴上罵他能有老子好看,心裡嚷嚷這小子真他媽帥嘿!
「你們自己商量,是家屬來還是再找護工。6點打葡萄糖,還有病房禁止吸菸啊。」這一層還得走一遍,李護士撈著小懷表看過一眼就急著走。她對病人耐心負責,就是不愛進301這屋,老有煙味兒,怎麼說怎麼不聽。還有就是301的病人嘴太挑,也不知道賭什麼氣,天天掛著葡萄糖和自費的蛋白液。
卞鶴軒哪裡是賭氣挑食,他真吃不下,胃裡堵得像盛滿小石頭,吃什麼都不好消化,夜裡頂著疼,晚飯乾脆不吃了。李護士前腳走,米小左後腳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個人。
「叫你去家政中心,你西天取經去了?」卞鶴軒正歪著身子找打火機,煙都叼上了。
「快過節了不是,哪兒都沒人,家政公司也缺,都回老家了。」米小左近視,一進來鏡片上就起霧,摘了金絲眼鏡和瞎子似的,那張長輩最愛看的乖臉凍得通紅。不太高,178的身體像沒長開,細胳膊細腿,穿上校服進高中校門保安都不攔著的那種。
可身後那個,比米小左高,卞鶴軒不由地多看兩眼,煙先放一邊了。
看這個頭,有180往上了吧。卞鶴軒看人就先看手,手好看的人,他討厭不起來。那人手裡拎了個塑膠袋,裡面有個洗臉盆,土裡土氣的。可拎塑膠袋的手,卞鶴軒沒見過這麼看對眼的。
不僅僅是白,還是他最喜歡的那種細長手,指尖凍得微紅,沒多少肉,手背上骨頭是骨頭,血管是血管,特別乾淨。這種手一旦握起筆,卞鶴軒能走不動道兒。
卞鶴軒愛手,忍不住再看仔細些。連這雙手的甲床都沒落下。他喜歡甲床長而圓,指端富餘不多的那種,最好還能有十個柔白色的小月牙,含嘴裡多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