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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10:54 作者: 曬豆醬
「嚯,雜技練完了?」李叢嘴裡不乾不淨地罵,「用不用在地上放個盆,我扔幾個一塊錢硬幣?」
「師哥我能揍丫嗎?」伏城把臉一扭。
「再等等。」蔣白摁著手掌上的血繭,「我去看看師叔。」
廖程明正在屋裡寫字,聽見一幫人呼啦啦進來。「先坐,歇口氣,我給你們講講獅子張這個人。」
一幫人呼啦啦找地方坐,伏城乾脆坐地上,又被師哥拎起來摁在椅子裡。蔣白把門關好,只留窗,又把兩盆水仙花放在小爐子旁邊:「您說吧,我們聽著。」
廖程明提筆沾墨。「水仙別放太近,烤壞了……天橋獅子張,原名張一柳。他家世代住天橋那邊,聽說他出生那年,院門口一棵大柳樹被城市規劃拔了,那是他家養了十幾年的大柳樹,所以才起了這個名。可大家不叫他張一柳,全叫他獅子張。」
「他和我爸……鬧不愉快了。」伏城說,琢磨著一會兒去買冰棍。
「手藝人都有傲骨,心性高,你爸和你差不多,說話不怎麼過腦子,二十多歲的時候恨不得滿大街嚷嚷去,要我說,這就是你爺爺沒教好,灌輸他佛山獅第一,眼裡容不下別的。」廖程明抽走一張紙,重新寫,「可十幾年前,獅子張就不做了。你們要請他,難啊。」
蔣白把熱水壺提來。「為什麼不做了?」
「心性高,受不了半點委屈。」廖程明給大家沏茶,「十幾年前有個南方的二世祖,專門來北方找他做獅子,沒少給錢。獅子張呢,收了錢就辦事,大半年弄了十幾頭大獅子出來,是吧?高高興興的,做好了,等著那邊的人來接獅子。連獅批都是他親手縫的啊,半點不馬虎。」
「然後呢?」伏城急著聽。
「你穩當點兒,和你師哥學學!」廖程明直嘆氣,伏小子的脾氣和伏弘當真一模一樣,舞獅頭活潑些也就算了,當獅尾能把獅頭扔出去,「後來人家做的大買賣,直接把獅子張這一單給忘了。獅子張心眼直,院裡都是獅子,滿噹噹擺好了等人家開車來接呢,那真叫天不亮等到天全黑。」
「這……」蔣白心裡一疼,好像被15歲的蔣白揪了一把,身體裡的人要說話。辛苦做出來的南獅擺滿,歡欣鼓舞等懂行的人來接,結果站在院裡等不到。
伏城從小和南獅為伍,仿佛身臨其境,拍著凳條炸了。「媽個雞,哪個王八蛋乾的缺德事?家裡趕著上墳還是……」
「胡鬧,說什麼呢?」廖程明提腕,再寫,「當時好多人去他家院裡看笑話,獅子張也不管,院門就那麼敞著,獅子也不收。第二天,來了一場漆黑的暴雨,半個北京城像關燈了一樣,下午兩三點,就那麼黑。住隔壁的夥計著急,想幫獅子張收拾一下,結果張一柳這個倔頭,把院門一關,全讓獅子淋著,全爛了。」
故事講完,沒人接話,全被雨淋了一樣。
「那……我們去找他,他還願意做獅子嗎?」付雨問,第一次聽這樣驚心動魄的故事。雖然接觸這行不長,自己也不會去舞獅,可大概女生比較容易共情,一下難受得不得了。
「你們去試試吧,他願不願意幫你們,那是你們造化。」廖程明輕輕擱了狼毫,兩張紙寫好,「這一張是我的名帖,你們裱好,拿著去請張一柳。這一張是他的地址,也不知道搬沒搬家呢。」
蔣白站起來剛要拿,突然想起什麼,回身去洗了手,才把師叔的名帖收好。
廖恆明笑了笑,小白這孩子,忘了的東西記起來也快,腦袋好使得很吶。「休息半小時,一會兒扎馬步。」
「扎……」伏城好累了,可心裡也高興。師叔準備練他們的樁功,就離真正上獅批不遠了。
下午,伏家班這幾個人,包括一直不練倒立的李叢,全部扎馬步。男生1小時,女生半小時,到了周日再來,邁院門檻那一步都是扶著門進來。
好在武校作業量不多,要是普高的學生,真經不住這樣耗時間。蔣白一直想上獅批試試,可師叔就是不發話,讓他們老老實實練基本功。直到中午,那一面許久沒響過的南獅鼓被搬到院中,像請來了一尊法器,讓鼓面曬太陽。
「單獅獅跟鼓,群獅鼓跟獅……」廖程明摸著鼓邊,「下午我開始教獅隊聽鼓點,高昂你有經驗,多帶帶他們。大頭佛的頭盔也舊了,得找師傅重畫一個。」
「我們呢?」蔣白心急如焚,轉眼時間奔到年底,2月份開賽,他只有1個月時間了。
「你們不是去找獅子張嗎?」廖程明頭也不抬地燒水,「天冷,喝完這壺,喝暖和了再去。」
蔣白目光一亮,終於能去見一見這位倔強的手藝人了。
第87章 首次拜訪
今天的茶是大紅袍,蔣白舌頭刁,喝師叔珍藏的茶葉很順口。岩茶泡得濃,除了他和廖程明,其餘的人都不碰這個,特別是伏城,喝一口吐一下舌頭,直說像喝藥。
連喝幾杯,蔣白帶師弟們出發了。
書包里裝著的除了地址,還有廖程明的名帖。昨晚現成裝裱,師叔家有名帖皮,藏藍色的錦面,貼上加厚宣紙。就為了找這一張裱皮,竟然翻出了伏弘當年的回徒帖。
也是同樣大小,金黃色錦面,裡面是伏城拜伏弘為師的證據。有回徒帖,就有拜師帖,只不過一時半會兒師叔找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