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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但是擊鼓之人仍舊蓄滿力氣,迎著獵風,將鼓聲傳遍京兆。
除卻鼓聲,皇城內外尚處於風平浪靜之中。獨剩常人看不見的暗流,悄然洶湧。
東宮探子將登聞鼓前的消息飛速傳來。
擊鼓之人一男一女,二人都有身弱之態,年逾三十。其中男子脊背佝僂,未老先衰,最為顯眼。
東宮探子從未見過他們,雖已有人去查證身份,但遲遲未報,恐怕還有些棘手,他只得先將情報如實敘述給太子嚴濯。
但除去擊鼓的那兩人,還有一人,探子是見過的。
他朝嚴濯回報導:「那一男一女身邊,還有一名老者陪同。」
嚴濯:「是誰!」
探子回應聲漸小,底氣虛弱:「是那天,被阿鹿孤射殺的封丘縣令。」
「你看清楚了?」嚴濯怒極,拽住探子衣領將人勒住。
「看……看清楚了……」
探子嚇得屁滾尿流,不似說謊,更沒有說謊的立場。
但——
「阿鹿孤箭下怎會有失?」
嚴濯分明記得,阿鹿孤說他已命中那人胸口。即便有回天的醫術,也活不過當夜。
可如今,那封丘縣令竟好端端站在登聞鼓前!
嚴濯想破了頭,都不會想明白。
往日有阿鹿孤在身邊出謀劃策,如今事情擺在面前,嚴濯滿腦子都是怒火,任憑其操縱。
他只會責怪收下的暗探殺手們,沒能及時將人弄死在登聞鼓前。
探子在心中叫苦不迭,前幾日阿鹿孤才在登聞鼓前殺了人,禁軍和金吾衛的風聲正緊,恨不得五步路就設個哨口。
別說是在登聞鼓前殺人了,現如今就是路過的阿貓阿狗都會被遠遠驅離。
嚴濯陷進暴怒中,連梁帝傳令覲見的內宦已到達殿前都不曾注意。
*
紫宸殿前
嚴濯一路惶惶,到達殿前,看著眼前一無所知的一男一女和「死而復生」的封丘縣令,心中越發沒底。
他斂去神色,換上一副他早就裝慣了的可憐樣,再輕弓起脊樑,掩面咳了兩聲。
殿堂內,梁帝威嚴端坐在龍椅之上,聽見這兩聲咳嗽,破天荒地沒去關注,反而皺起眉別過了臉。只用手托著額頭,很是惱火。
嚴濯神情凝滯,敏銳地察覺出梁帝有些不同於往日。辛苦經營來的那點父子情份,已經找不到任何蹤跡。
就連旁的內宦都緊著行動不便的封丘縣令和那一男一女先行,反將他這個東宮太子晾在一邊。
嚴濯站在邊上,指尖都已深深陷進掌心的肉里,只能僵硬著身體踏進紫宸殿內。
殿內還有其他人一早就在。
端王立在左側,他身旁不遠處,蘇毗使臣跪於階下,二人神情都極為凝重複雜。
嚴濯心中難免猜忌。
但沒對陛下他也只能隱忍不發,隨後強打著鎮靜越過他二人,朝梁帝行禮跪拜,甚至還佯裝著無辜問道:「兒臣在東宮聽聞登聞鼓有異,陛下又召兒臣覲見,難不成是東宮下屬之人又犯了什麼錯?」
未等梁帝回答他,嚴濯便已提前認錯,一併將錯處推及他的部下。
他同往常那般,說著說著便開始咳了起來,激烈的咳嗽令他氣血上涌,面目通紅,脊背更是高高拱起。
讓人忍不住側目擔憂。
梁帝聽得甚是煩躁,但也不願出演阻攔,任由嚴濯上演著這齣苦肉計。
嚴濯被晾得久了,咳嗽也裝不下去了,乾脆癱跪在台階上,只剩喉嚨里嗚嗚地叫著。
梁帝長出了一口氣,「都咳完了?」
嚴濯啞著嗓子,仍舊想拿出他慣用的把戲來裝傻,卻見梁帝將手一揮,紫宸殿外兩名禁軍便將一名御醫押了上來。
他後背的衣物連同皮肉都已血肉模糊,徒留著口鼻里一口氣,死倒是死不了,但怕是也活不久。
這御醫不是別人,正是方才給嚴濯請脈煎藥的那位。
梁帝並未將注意力都放這名御醫身上,而是深深地看著嚴濯。
原本無力的嗓音還要強裝威嚴,梁帝說起話來的聲音並不好聽,眉目更是愁作一團,「還咳嗎?」
嚴濯空咽下口水。
他臉上先是錯愕不安,而後慢慢回落至黯然。他驚惶惶地想起,自己的病是假的。騙了梁帝整整十二年,嚴濯自己都快忘了。
儘管他的嗓子的的確確在長達十二年的偽裝中變得喑啞不堪,腰背也因為長久地咳喘變得難以伸展,身上的藥味更是當真在藥罐子裡泡出來的。
但假的不會變成真的。
他連自己都騙過了,甚至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被當眾戳穿的一天。
病情一事,東宮內只有伺候他的老人和阿鹿孤所領的一小部分胡奴知曉。
御醫是早些年買通的,出賣他即是出賣自己性命,得不償失。
除掉跟他綁在同一根繩上的,唯一知曉他病情為假的,也只剩蘇毗國來的使臣。
嚴濯將眼裡的餘光瞥在了同樣跪地的蘇毗使臣身上,那雙深邃的淺色瞳孔和棕色須髯,都與阿鹿孤如出一轍。
他的拳頭攥得更緊了,顯然是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怒意。
沒有別人了。
出賣他的一定是蘇毗使臣、和使臣背後的蘇毗國君。
至於阿鹿孤和那些低賤的胡奴們,他們本就是蘇毗國君的棋子。如今自己已被蘇毗國君拋棄,那阿鹿孤的存在也將會失去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