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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周沉聽罷,挑眉道:「蘇毗國君不會輕易放棄薄骨律,陛下也絕不可能放手,蘇毗國君唯一的希望便是與大梁皇子勾結。只要皇子在他們的助力下順利繼位,薄骨律自會回到他們手中。」
趙士謙點頭如搗蒜,「八成就是如此,他們也真是膽量包天,竟以國土作挾!」
周沉將卷宗挨個展開,靜思著對策。
若是能拿到他們暗中勾結的密函、書信,事情便好辦許多。只是這些東西太子和阿鹿孤必定視為絕密,等閒之人難得沾手。
可事關國土,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周沉與趙士謙悶在府廨內商議許久,尋摸著可以突破的疏漏之處。直到談得口乾舌燥了,兩人抬眼看向灰濛濛的暮色,不約而同地深嘆一口氣。
濟善堂里,封丘縣令仍在靠著文澤的珍惜藥材吊命,隨時都有可能撐不過去。
若是再無進展,那封丘的舊案,怕是永無翻案的可能了。
周沉盯著窗外的天景,最後一絲暮光被大地吞沒,夜色傾蓋,沉沉如水。
「……鴻臚寺!」
他騰地站起身,靈光乍現。
外吏朝覲,諸蕃入貢,均為鴻臚寺掌管。與大梁關係密切的鄰國甚至會駐派使臣,久居鴻臚寺官舍之中,蘇毗國與大梁維持邦交幾十年,鴻臚寺里也住著他們的使臣。
蘇毗國君籌謀大梁國土,定不會只有進獻來的胡姬、樂奴們參與。身為身份尊貴的使臣,更應是深陷其中。
但京兆府的火現下只燒到阿鹿孤腳下,蘇毗使臣現下只用隔岸觀火。
畢竟蘇毗國君看重的只是那塊肥沃的土壤,阿鹿孤沒了,還有別的胡奴。嚴濯不堪用了,大梁也有別的皇子。
「不錯,蘇毗國的使臣定是參與其中的。」
周沉嘴角輕揚,總算有了眉目。
籌算好了太子和阿鹿孤的事,他又一個人悶在府廨處理了許久京兆府的日常事務。倒是不難,都是他做慣的。只是有些冗雜,很是花費時間。
一口氣忙完,周沉起身活動筋骨。
窗外早已昏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月色被重重陰雲遮擋,光芒微不可見。就連案台的燭火都搖晃起來,險些也湮沒在了黑暗裡。
周沉找來剪刀,剪去了多餘了燭芯,火光才重歸平靜。
夜色如水,怕是已經快到子夜時分。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整個晌午滴水未進,現下腹中空空。雜事已畢,飢餓感遲遲席捲而來,難捱得緊。
早就過了公廚開放的時辰。宵禁也已經來臨,坊門都落了鑰,西市怕是也閉市許久。
思來想去,只好吞了杯涼透的濃茶水,權當果腹之物。
末了,他吹滅燭火,推門離開府廨,準備往官舍走去。
整個京兆府都已陷入黑甜的夢境裡,周沉懶得掌燈,府廨內也再無其他光源。黑漆漆的路,只靠著記憶往下走。
於是,不知怎的,他竟由著心意,朝著與官舍相悖的另一側方向緩緩踱步而去。
空氣里隱隱有食物的暗香浮動。
他眼前的陰翳豁然散開,望著前頭的公廚小院。
那裡還有一盞微光尚未熄滅,昏黃的燭火搖曳在春日晚風中,像是撓在癢肉上的睫羽。
公廚小院裡還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周沉立在院前看了好一陣,不忍打破這夢境似的一幕。
片刻後,吟風拎著沉甸甸的食盒推門出來。
「周少尹?」
吟風只嗅到隱隱的濃茶香氣,還沒看清暗夜裡的人影。
周沉重重嗯了一聲,隨後問她道:「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吟風語氣嗔怪:「趙司法說,你今日恐怕會很晚。我只好在這等著……」
「都這麼晚了,你等我做甚?」
周沉心中慚愧,更怕連累了吟風同他這般焚膏繼晷,耗費精力。
「我大抵知曉你們近日忙著的案子十分緊要,但你也不能太拼命了,要是在這節骨眼上累壞了,你還能指望誰來幫你幫你?」吟風聲音輕柔,蘊著微微的惱怒,「不按時吃飯,當心生病!」
周沉靜靜聽她嘮叨。
她嘰嘰呱呱地說著,天邊的陰雲聽煩了,竟也散開去。
月色同星光一道,不再受雲層遮擋,散落滿京城。
也落在了他和她的肩頭。
周沉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紅到耳廓,他只說:「小風姑娘教訓的是。」
吟風嘆了聲,也不知周沉這是聽進去了,還是在敷衍她呢。
只想著,食盒裡的餺飥不好再耽擱,久了怕是會坨掉。於是沒好氣地搖著頭,打開了食盒蓋子。
「脂蔥雜麵餺飥,你嘗嘗。」
吟風連碗筷遞給他,倆人一同靠坐在門檻柱石上。
四下無人,眼睛也漸漸適應了暗夜。月光在此時明朗許多,能看見碗邊浮著許多翠綠的蔥花和晶瑩的油花。
餺飥便是寬麵條,也可做成韭葉細的,更為入味。
因為吟風更鍾愛韭葉面,所以周沉這碗裡的餺飥也是細的。
這碗面的靈魂是一勺脂蔥。
將雪白的練豬膏細火熬化,放進薑片、蔥白煎炸到微微焦黃,碧綠的蔥花得稍後放入,緊接著便是一勺陳年的老醬油。
蔥油濃郁,豬膏味厚,醬香咸鮮。
撈出面來再往脂蔥里衝進滾水麵湯,便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