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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可換成現今,周沉卻覺得這味道聞起來格外安心, 就好像兄長叫他用飯的聲音還會如期響起似得。
爐眼上的水汽暖融融的,隔著霧,周沉見到了方才醒過來的封丘縣令。
雖是順利醒來了,但縣令的狀況依舊不好。臉上一片煞白, 眼睛裡像是死水般寂寥, 唯獨在見到周沉後閃起了微弱的光芒。
「是你……」縣令掙扎著要起身, 礙於身上的傷, 並不能如願。
文澤在旁站著,倒也沒阻攔,順勢將縣令扶起坐正,同時屏退了無關之人。就連他自己,在囑咐完傷情後也悄悄離開了。
縣令喑啞,緩緩開口:「昨日在山亭里,你說你是京兆府的少尹,名叫周沉?」
周沉望著縣令,眼睫不自覺顫動起來,他吞下口水,答了是。
封丘縣令憋著口氣,顯然對此答案不滿。斟酌許久,又問道:「你可見過太醫蘇汲?」
周沉垂眸,躲閃道:「不曾見過。」
縣令的眉眼都已皺成一團,良久,他才從喉嚨里嗚嗚地說道:「你究竟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周沉愣了一瞬,心中隱約不安。
他知曉,若是以蘇汲為引子,承認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縣令十有八九會願意幫助自己。可這個秘密一旦讓縣令知曉,便會令他多一分危險。
他只好先撇清自己和兄長的關係。
畢竟在那次施粥之前,他與縣令都是素昧謀面的,應當不會像宋縉嫂嫂那般認出自己來。
周沉故作鎮定,挑開了話題:「你在野山亭里所說的冤情,本府會定查清楚的。到那時,還請您出堂作證。」
「你……」見周沉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縣令氣得傷口越發疼了。
他死咬著嘴唇,不甘心地再次問道:「蘇汲……他提過他有個弟弟叫做阿沉。你當真不是他?」
「那年澇災後不久,蘇太醫家中走了水,一家人都死在了火海中。你說的蘇沉,也不例外。」
周沉說著,嗓音都在發顫。
封丘縣令竟仍是不信。
昨日野山亭上,他是劫走晏青獨子的匪徒,與掌管一方治安的京兆府本該勢不兩立,可這少尹竟還替自己擋了胡人一箭。
還有施粥那日自己病發暈倒,也是這少尹救起了自己。
縣令看著周沉的臉,神情戚戚。
他咬住嘴角,狠了心,「你難道不想知道,蘇太醫臨死前可曾說過什麼?」
「兄長說了什麼?」
周沉抬起眸子,來不及思索便脫口而出。
封丘縣令捕捉到周沉眼底的惶然,終於會心一笑。他一邊笑著,熱淚卻打著轉,滾落下眼角。
「你兄長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宋姑娘,」縣令悠悠轉述道,「他知道你愛讀書,特意問我要了些稀罕古籍。只可惜,那些書簡我沒能為你保留下來……他也不期望你為他正名,只擔心他會拖累你科考之路。」
「宋姑娘是他定了親的未婚妻,他染病時就燒了珍藏的婚書,只盼她再覓良人,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
周沉垂著頭,嘆氣:「我和宋嫂嫂,怕是都沒能讓兄長如願。」
依照兄長的溫良性子,他定是不願任何人為他冒險的,封丘縣令自然也在此列。可看著縣令如今的傷痕累累,滿臉鬱氣,便知他也未能讓兄長安心。
周沉道:「天道不公,有負於他。而我,絕不該再負了他。」
「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封丘縣令忍著痛錘錘胸口,「昭雪一事,我定全力襄助,封丘縣的真相必須昭告天下!」
說至此時,屋外一聲悶響,文澤帶著沖天怨氣推門進來,「好個逆徒蘇汲,他都不曾提過我?什麼話也沒留給我?」
封丘縣令遲鈍著反應過來,「您就是蘇太醫的師父?」
文澤氣鼓鼓得,如同一隻青蛙,有些不願承認。
周沉失笑,自覺退了出來,將床榻邊的位置留給了文澤與縣令敘舊。
離開濟善堂沒多久,大理寺少卿便將阿鹿孤逃走的消息帶了過來。
大理寺少卿如無頭蒼蠅般,著急地亂轉。
周沉只慌了一瞬,便鎮靜下來,將京兆堪輿圖拿來與少卿分析道:「現下四方城門都有禁軍把手,城內各處還有金吾衛嚴加巡守,阿鹿孤的胡人樣貌十分特殊,並不方便遮掩。他就是想逃,也很難走出京兆。」
說著,周沉將目光對準了東市的位置。
那裡是吟風曾經偶遇阿鹿孤的地方,他們的據點客棧,周沉派人盯梢已久。
若是阿鹿孤真的藏身在此處,再等上片刻,便會有消息了。
一番話說完,大理寺少卿吃了定心丸,「還請周少尹多多協助!」
大理寺少卿將阿鹿孤逃跑的消息帶來不久後,客棧里,他們的眼線池昭果然將情報傳回了京兆府。
阿鹿孤此刻正在客棧內消遣,意圖拖延查案進度。
大理寺少卿當即便有些坐不住,「既然人找到了,我們現在就去將他捉拿歸案!」
周沉頓了頓,思索道:「太子殿下這麼著急將阿鹿孤送去客棧,看來他們二人的同盟也並非如我們所見的那般堅不可摧。」
若將處境置換,周沉並不會提前藏匿阿鹿孤,而是將人交出去。
因為現下並無實證指認阿鹿孤,一切都可以解釋為他是一時情急,為了救晏知善,才會下狠手射殺,只是射偏了箭矢誤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