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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梁帝扶額,心有不解,更加不耐煩,「何至於此?將那匪徒處死即可啊。」
端王再次深拜,「阿鹿孤究竟是異邦人!古語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父皇切不可因為他服侍東宮多年,便掉以輕心!」
梁帝煩心極了,揮了揮手,也不待端王說完便示意殿頭官呼禮退朝。
殿下百官大多本就偏向太子,個個都低沉著不敢開口,生怕被疑心是端王黨羽。
及至此時,嚴濯心念微動,才想到:周沉呢?他竟然沒有出列相幫端王?
嚴濯扭頭朝後看了眼。周沉的官階不高,自己眼前還擋著許多人。嚴濯探尋的視線還未有終了,耳際便響起一陣沉重有力的鼓點聲。
正欲退朝的梁帝駐了步伐,眺目遠望。
鼓聲雄渾,幾乎能穿透半座京兆城,在精膳清吏司的吟風和成玉也停下活計,朝著鼓聲的方向抬眼。
「鼓聲這麼響,難不成是御前登聞鼓?」
太極殿內有官吏開始交頭接耳,「究竟是何冤情,竟敢敲御前的那座登聞鼓……」
梁帝也是心頭一緊,趕忙吩咐主事太監前去察看。
可不等那太監提步走出五丈遠,登聞鼓的鼓聲竟戛然而止了。
那太監愣住片刻,剛想回頭,周沉恰在他身旁,低聲催促:「還不快去!」
主事太監六神無主,未及多想趕忙撒腿跑去。
跑出太極殿後沒多久,主事太監迎頭撞上了御前登聞鼓方向跑來的金吾衛,一聲痛呼過後,金吾衛撕扯著嗓子在殿外大喊:「陛下,登聞鼓前出事了!」
金吾衛邊跑,邊回稟起來:「晏侍郎、登聞鼓是戶部晏侍郎敲的。未等金吾衛的弟兄們反應過來,他便在登聞鼓前中箭身亡了——」
梁帝如臨大敵:「竟敢在御前登聞鼓射殺朝臣,如此藐視君威,膽大妄為!」
他氣得頭腦腫脹,險些站不穩,「還不趕緊給朕去追!」
殿前的金吾衛面露難色,「對方用了弩箭,登聞鼓前坊市排列複雜,人員眾多……」
弓弩射程最遠,若是三人合力射|出一箭,距離可達三百丈之遠,就算金吾衛用最快的馬追去,那些匪徒也早就四散進人群中,再難覓得蹤跡。
嚴濯的神色驟然慌張起來。
他瘋狂壓抑著顫抖的指尖,那是謊言即將被戳破的前奏。
「既追不到,」梁帝抬手指向刑部尚書高朗,「讓刑部的人現在就去追查,不查個水落石出,當心你們的項上人頭!」
高朗原就打算出列的,倒是梁帝先反應了過來。高朗應下,叩首後便要緩步離開大殿。
「高朗……」嚴濯將其深看一眼。
心中懸石也已落地,方才的恐懼散去大半。刑部高朗,和他同坐一條船,怎麼會不替自己遮掩。
玉階上,梁帝仍面帶怒意地和禁軍、金吾衛知會著封鎖城門的事。
回眸間,父子二人的目光不經意相接。
梁帝焦頭爛額,卻在太子嚴濯的眼中瞧出一絲轉瞬即逝的陰詭笑意。
不及細思,梁帝再次被打斷。
拿著笏板上奏出列之人,竟未著官袍。梁帝一時反應不及,想了許久,才把此人和京兆府少尹周沉對上號。
待周沉站定俯首,梁帝注意到他肩頭和臉頰處乾涸的血跡,頓時緊鎖眉頭,深以為是他身上的血光觸了眉頭,才引發今晨上朝時發生的一連串荒謬之事。
梁帝心懷盛怒卻忍而不發,想看此人究竟準備上奏何事。
「臣周沉,奏以按劾刑部尚書高朗在任京兆府府尹期間,徇私枉法、玩忽職守。臣已查明冤假錯案三十二件之多。案宗齊備,還請陛下親閱!」
高朗此刻尚未踏出太極殿,聽見周沉有奏,他駐足回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這些卷宗,周沉自去歲冬月開始收集,如今已是沉甸甸的厚摞。一早就準備好的,本想交給端王讓他具本彈劾,如今事出有因,只好自己親自按劾。
彈劾與按劾的意義相差甚遠。
周沉以京兆府少尹的身份奏請彈劾,要先將所請之罪、證詞等物移交御史台,由御史審看後再送到陛下案前。彈劾之罪查明後若不成立,也不會深究寫奏章的人。
按劾則是當庭揭發,如若罪證不成立,所負之責比彈劾嚴重得多。輕則定為誹謗傳謠,貶官流放;重則定為謀反,斬首凌遲。
這是賭上官運和性命,也要查明真相。
大梁開國百餘年,從無人敢當庭奏以按劾。梁帝惱怒至極,先是登聞鼓,後又當庭按劾。這不是擺明了說他這個皇帝當得昏聵?
不等周沉呈上卷宗,高朗便聲淚俱下著跪地喊冤。
梁帝惱怒的情緒已達頂峰,但礙於祖制,凡有按劾,必須當庭審理清楚。梁帝沉沉看了眼端王和周沉,最後才咬牙從齒間一字一頓地令道:「呈上來。」
周沉送來的案宗繁冗陳雜,梁帝看得一目十行,也花了許久才看完。
涉及十餘項罪證,若要一項項細查下去,少則半月,多則數十天。
但無論如何,晏侍郎極其獨自接連被殺的事,不可能再交給高朗管制的刑部,必須另行處置。
嚴濯總算看透了周沉的意圖,難怪方才端王說話時他一直隱而不發,原是在這裡等著他。
真是命也不要了,連他們會射殺登聞鼓前的人都算計進去,甚至送死的還是晏青那歷來懦弱且唯利是圖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