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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作者有話說:
第60章 欺君之罪
查到這驚天真相時, 端王便在腦中預想過周沉會如何與他認錯求饒。
卻是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周沉一句反問,嗆到啞口無言。
蘇氏醫館的火因何而起?
他只看了卷宗所呈現的字眼,並未詳查。且他在乎的, 也只是卷宗上有關周復耘父子的信息。
端王面無表情,念道:「卷宗所載, 是館中藥童煎藥時不慎走水。」
周沉逸出一聲冷笑。
這破綻連趙士謙都能一眼瞧出來。
大火發生在衛州水澇半年後的冬日裡, 蘇氏醫館的名聲早就臭了。
沒人會來尋醫治病, 自然極少煎藥。
不用煎藥, 又怎會牽連出一場大火。
十二年前的舊事一經提起, 便令眾人心生惡寒。
文澤生怕周沉情緒失控, 說出過激的話來。他不再沉默,作揖朝端王行禮,打斷了二人的對峙,問道:「不知殿下可還記得老朽?」
端王皺眉看去:「本王記得。你曾是父皇欽點的太醫令,後來辭了官。」
文澤卻笑著搖頭, 「殿下該記得, 我不僅是太醫令, 更是蘇汲在太醫院的師父。」
文澤的聲音蒼老低緩,幽幽地說起十二年前的事。
當時,蘇汲染病而亡的消息連同他的滔天罪名一同自衛州遞迴京兆。
偷賣藥材、耽誤救治, 人人都罵他是帶來瘟疫的掃帚星,罵他是致使瘟疫瀰漫的罪魁禍首。
文澤身為師父,深知蘇汲的為人,未敢輕信。
他幾次三番托請賑災隊伍中相熟的隨行軍醫, 花費數月, 從上千份藥案中翻找出了幾十頁蘇汲親筆所書的藥案。
依照醫案記載的日期、藥方, 文澤能夠確定:
那場由水澇引發的瘟疫, 是蘇汲最先在災民中發現的。
並且一直都殫精竭慮地考量著對策。
藥案中,蘇汲細緻地批註了各種藥材的藥效、儲備和損耗情況,想方設法地用現有藥材發揮最大功效。
閱完藥案,文澤便覺事有蹊蹺。
他帶著蘇汲親筆藥案,前往江陽縣蘇氏醫館,同蘇汲父親徹夜長談。
本是為商議對策,查清事實的。
可就在他們相談後的第二日,這場吞噬一切的大火悄然而至。
蘇氏醫館隨著那幾十份親筆藥案一同葬身火海,成了灰燼。
儘管文澤留有複本,也很難藉此為蘇汲爭辯。
實則,即使親筆藥案被留下,仍會被指摘為偽造。
吟風目瞪口呆地聽著文澤所述,又一幕幕地想起曾經極度怕火的周沉。
想到他說,他曾親眼看著家人在他眼前燒死、而他卻沒有力氣救他們出來……
火勢盈天,甚至能將黑沉的冬夜映如白晝。
少年蘇沉伏倒於門邊,烈焰火舌在他身邊狂舞,滾燙濃煙挾著大量灰塵刺痛他的雙眼和喉嚨。
只有聽覺被無限地放大……
火星爆裂的聲音;屋外疾風助長硝煙升起的聲音;還有,父親母親自臥房傳來的慘叫聲。
偏只有他自己喊不出話,也沒有力氣挪動身體。
熱浪扭曲了所能看見的一切,只模糊地感覺到是帳房先生周叔的兒子最先趕來,從煙塵里一把將他拉出!
周復耘的兒子名叫周小禹,與少年蘇沉年紀相仿,志趣相投,是他許多年的玩伴。
平時提桶井水能撒出一多半的藥罐子,也不知從哪裡借來這股力氣。
他死命大喊著:「走水了!快救人!」
被煙燻啞了嗓子也沒停下。
可前廳離這後院還有些距離,睡著的周復耘和其他兩名藥童都沒能及時趕來。
他急得牙關都在發抖。
乾脆一屏氣,率先扎進火勢最為兇猛的臥房。
而蘇沉,只能艱難地抬起頭,眼睜睜看著周小禹奮力拖拽的身影逐漸被火光吞噬……
最終,烈火轟然燒斷了房梁。
周沉撿起被端王仍在地上的卷宗,冷靜且克制地陳述著:
「我從火場爬出來,嗓子才終於能出聲。可無論我怎麼喊叫,街坊鄰里都沒有一人願意出手相幫。
「那些人害怕背在我兄長身上的罵名,也忘了我父親母親在江陽行醫幾十年,治過他們的病;救過他們的命。
「可救過無數性命的醫者,為何會成了……過街老鼠?
「竟無一人敢救。」
他越是平靜,端王便越覺得汗毛倒豎,渾身發憷。
原本懷抱婚書暗自神傷的宋縉看向周沉,她亦是初次聽聞大火的真相,聽完雙目含淚,神情複雜。
宋縉與蘇汲是一同長大的。
蘇、宋兩家比鄰而居,關係也算親厚。比起蘇沉則是年長了八歲,如長姐般看著他長大。
後來她和蘇汲結下姻緣,更是親上加親。
若不是遭受這天大的冤孽,他們兩家本該會相互扶持著過完餘生。
蘇汲的死訊連同他的罪名一同傳到江陽後,宋縉爹娘對蘇汲大失所望。又因飽受無知之人的謾罵詆毀,不得已舉家搬遷。
宋縉也被爹娘帶走,撕毀了婚書,就此決裂。
她不願相信,鬧著要去衛州為蘇汲收屍,被爹娘狠心鎖進了高閣。
直到蘇氏一家連同醫館葬身火海的消息傳到宋縉耳中,她才下定決心出逃,獨自前往遙遠的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