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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待回過神,他竟不知不覺駐足在了禮部門前。
定是因為前些日子常來禮部商議科舉事宜,今日才順路走到了此處。
可他定睛看了眼禮部的門扉。
一瞬之間,太子也好、寒災也罷,都被暫且放在了一旁,只想起吟風還在裡頭,就又立刻憂心起那膳部的官吏會不會為難吟風……
幸而,他還沒等多久,就看見鞏長意領著吟風和成玉雄赳赳地踏出了禮部的門扉。吟風懷抱里捧著一套灰青小吏服飾,神色明媚,陰沉的風雪見了也畏縮起來。
結果不言而喻。
周沉難得揚起嘴角,淺淺笑著:「看來是順利當上吏廚了,恭喜你。」
旋即收斂微笑,看向成玉的同時,聲線也恢復清冷:「還有你。」
成玉下意識躲去鞏長意身後。
鞏長意瞅著眼周沉的神情,好似有所領悟。他拉住成玉:「瞧我這記性,你隨我去宮城辦件事。」
隨後轉頭攔下吟風:「你就先坐周少尹的馬車回公廚忙著,可別誤了飯點!」
吟風還摸不著頭腦,鞏長意就已經帶著成玉走遠,留她和周沉二人靜默著相互試探眼神。
清晨於含光門暫別後,心中便一直盤旋著那個疑問。
只是現在塵埃落定,再問已失去意義。
她揪著手指頭,想找些話題緩解凝滯的氛圍,可半天也想不到該說什麼。
倒是周沉先問了她,「你方才做了什麼美味?」
「做了桃花泛!」
吟風一說到吃食,就停不下來嘴。神思再紛亂,也在這一刻消弭乾淨。
她喜形於色,頓時活色生香地與周沉描繪起來,說至緊要處,還要模仿起煎炸時的動作來。
周沉光是聽著也覺得香,猜不透她怎會有那麼多奇思妙想。
嘰喳地說了半路,吟風才把桃花泛的做法說完。又講起成玉做的雕花水蘿蔔,「成玉真不愧是打小開始練習的,水蘿蔔都能雕成桃花來。我再練十年,也未必有那樣的功夫……」
提起成玉周沉便覺刺耳,腳步不自覺緩了下來,轉臉時也憋著口氣,正待要問清楚,吟風卻是沒剎住腳步,一腳踩在了自己腳跟。
險些撞了滿懷。
吟風本能地往後避開,又一下子失了准心,踩進半尺深的雪裡。
周沉閃身去扶,可越是心急便越是出錯,他之拿住了吟風半隻手掌,兩人便一同栽倒下去。
好在是周沉先落地,吟風被他順勢推進了掃過雪的大雪堆里,一屁股坐下去,像是跌在雲層。
吟風拍去衣服上粘染的雪粒,完好無傷。
倒是周沉,右手掌心撐著的地方恰好是青石板的斜角處,碎下來的石礫刺進肉里,又硬生生撕裂開來。
血水正在往外滲。
明明疼得倒抽涼氣,可他起身後還是立刻就靠近吟風,「摔疼了沒?」
吟風愣愣搖頭,「你的手……」
天氣太冷,傷口暴露久了就極易感染化膿,得趕緊找東西包起來才好。
她急忙翻找起隨身的帕子,掏袖彀時,連珍視的吏廚服飾都扔在邊上。
「你在找什麼?」
吟風找尋未果,連手帕丟去哪裡了都沒能想起。只好抬頭看著周沉,怯聲道:「我找不到手帕了……還是先忍忍,等到了濟善堂再好生包紮起來。」
周沉目視吟風,心尖上莫名的酸。
他瞥眼瞧著自己的傷,輕哼了聲,「你不是將帕子給了成玉嗎?」
吟風一拍額頭,總算想起來了。
那日成玉朝她訴苦,哭得聲淚俱下的。她最是聽不下去男人的哭啼聲,又偏偏最不會安慰人,只能默默遞去帕子。
她探著腦袋:「周少尹,你怎麼知道?」
「……」
周沉僵直著肩膀,只清了清嗓子,沒有吱聲。
吟風若有所思地捏起下巴,貓似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周沉,一副很是執著於答案的樣子。
心虛操縱著周沉,不自覺地側過臉迴避著視線。手帕之事明明是他先提起的,怎麼心虛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轉念間,他乾脆思索起反問她的詞句來。
未及開口,甬道末尾兀地傳來一聲鈴響。
叮鈴鈴——
清脆空靈的鈴音迴蕩在甬道,音波層層疊疊,環繞不絕。
吟風嚇了一激靈,蹭地躲在周沉身後。
「是那個胡人殺手!」
鈴音響起的同時,吟風便察覺了這股她永遠都忘不了的特殊氣味。
腐臭中卻又包裹著新鮮流動的血腥,似鐵鏽般濃烈。該是何種場景,才能使他身上長久散發出這般詭譎的氣味。
眼前仿若一座屍山。
低矮處已然化作腐敗的肉泥,而他還在不斷地屠戮著,血河自刀刃野蠻流淌……
第54章 胡奴阿鹿孤
金鈴叮噹, 混雜著窸窸窣窣的踩雪聲,一腳踏過了拐角處。
狹長甬道里,占據上風的氣流順勢而下, 攜著濃重的味道猛然間吹面而過。
迎面走來的胡人穿著一身鈷藍絲質胡服,仿若明月初升的天景。坦領和衣緣處又是煙霞色的織錦, 似落日餘暉, 交相輝映。
兩種顏色匯於一身, 異常扎眼。
還有頭上戴著的雪色兜帽, 將金棕須髯遮去半截。左右腰間各墜著串純金打造的鈴當, 隨步幅叮叮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