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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譬如在流言中,衛州水澇過後,瘟疫才剛開始蔓延,蘇太醫先是因為醫術不精誤判了染病的流民,事態嚴峻後他又為了逃避罪責故意瞞報,這才成了衛州水澇傷病慘痛的罪魁。
「那場瘟疫鬧得如此嚴重,糧草、藥材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周沉目色堅定,「蘇太醫他絕不是那樣的人。」
「糧草、藥材……歸根結底都是銀子。你是疑心太子的人貪墨了賑災款?」
從私鹽案便能看出太子的貪慾,宮中的錦衣玉食都不能滿足他,還要如此搜刮民脂民膏。
看來私鹽案也並非是太子等人炮製出的第一件驚天大案了。
趙士謙看著周沉的神情,竟覺得汗毛倒豎。
周沉想要揪出高朗的錯處時,趙士謙以為是他年少輕狂。周沉想要對付戶部侍郎晏青時,趙士謙也只當是他性子剛烈,見不得朝中污濁風氣。
但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周沉一直都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他所做的每一步是為了什麼,清醒地知道這些舉動有多瘋狂、有多艱難。
「你……」趙士謙甚至詞窮,「我能幫的,你儘管開口。」
周沉擺手,「一切如常即可。這件事,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話音剛落,府廨外的院門驀地吱呀響起,瑟瑟風聲略過窗柩,屋內二人俱是一驚。
眼見著院門霧蒙蒙地亮起一團火焰,身穿鵝黃色襖褙的吟風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拎著食盒。
壓根騰不出手的她,正被厚重的門扉為難著。
終是驚動了周沉,吟風才得以從這困境裡脫身出來。
吟風落了滿臉窘迫,通紅著臉頰,「我見府廨的燈亮著,想著你們還沒時間用飯,就自作主張了……」
周沉原本也不覺得餓,但此時食物暖暖的咸香正透過食盒縫隙,溜進自己鼻腔。沒過兩個呼吸,他就敗給了自己的食慾。
他接過食盒,柔聲道:「多謝,今日麻煩小風姑娘了。」
既是送膳一事的謝意,亦是感謝吟風幫他們尋到了池昭,這案子才算有了實質進展。
吟風笑著,「這都是我分內之事,少尹客氣了。」
說話間,吟風又想起件事,「我房門口的凍傷膏藥和衣物首飾,是少尹你送來的嗎?」
周沉驀地想起,當時匆忙間,只差人將東西送去,卻是忘了說任何賠罪的話。
正待要說,吟風倒是自顧自說起:「那個藥膏真是派上用場了,陳娘子手上的凍傷好嚴重啊,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忍受的。」
周沉清了清並不沙啞的嗓子,「那——」
那是買給你用的。
話未說完,吟風又想起一事,「哦對了,京兆府的廂房久不住人,蜘蛛、蟲蟻太多,我自作主張把陳娘子從廂房接到我住的小院了。還沒來得及給陸司簿說……」
周沉覺得自己插不上話,只點點頭表示許可,接著又聽她自言自語下去了。
吟風異常的聒噪,甚至引來了趙士謙的不滿。
他吃著雲吞,嘴裡含糊不清:「小風姑娘,你方才晚膳是吃了青蛙啊。」
吟風恨恨瞪了趙士謙一眼,「那你是嫌棄這雲吞太過好吃?」
趙士謙連忙護住飯碗,狼吞虎咽起來,沒過片刻,碗底就見了光。
他抻了懶腰,「好不好吃的,都在我肚子裡了。」語畢,便得意洋洋地朝著官舍溜去。
燭火昏黃,府廨里就剩了周沉和吟風二人。
周沉聽出吟風是在兜圈子,等趙士謙走了,他才開門見山地問,「你想知道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想知道楊五跟池昭,他們如何了?」
這件事畢竟是因吟風而起,她當然好奇結果。
說到這茬,周沉沉吟了會,「楊五已經招認了。你在西市遇見的那個胡人,也的確是心懷不軌的殺手。至於池昭,他算是楊五的侄子,被晏侍郎當做籌碼,用來威脅楊五辦事。」
吟風大致聽懂一半,再多恐涉及機要,也不便再問了。
好奇心得以滿足,吟風收拾著周沉、趙士謙吃完的碗碟,突然想起許久前沒問出口的一個問題。
周沉今日破了案子,心情也算上佳,況且已經問了這麼多——
一不做二不休,吟風乾脆問道:「周少尹,這麼冷得天氣,你依舊不用火盆取暖嗎?是不是……怕火啊?」
這問題顯然出乎周沉意料,他神情凝滯,片刻,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吟風眼見著周沉的神情急轉直下,再也不敢追問下去。
正要收拾好食盒離開,才聽到周沉冰冷至極限的聲線緩緩響起。
「我曾親眼看著家人被燒死,就連自己,也差點死在火場裡。」
第41章 紅油豆瓣醬
周沉思緒亂極, 明明醒著,卻像是困在了夢魘中。
他眼睜睜看著火焰舔舐四肢百骸,吞沒血肉之軀。自己的身體卻如灌了鉛水, 動彈不得;滾滾濃煙中,咽喉也被鬼魅之手牢牢鎖住。
既無法衝進火場去救被火光炙烤的家人, 也發不出任何呼喊的聲音……
「周少尹?」
周沉恍惚著回魂, 便瞧見吟風焦急的神色, 才猛然發覺自己方才的失態。
他支起額角, 一下下地按著驚跳的太陽穴。
周沉從未對人說起過這件舊事, 本以為它會成為爛在腹中的秘密, 未曾想會因一時失神吐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