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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樁樁件件皆有實證。
周沉眉間神色越發肅殺,他冷冷看向楊五,「你在威脅我?」
獄中靜地出奇。
偏偏此時,冰棱沁潤過棉布,再一次滴落下來。
滴刑的可怖之處楊五才剛剛領略過。
水滴聲越是空蕩蕩的,就越像是針刺在楊五心口正中。池昭緊挨著楊五身側,立刻感受到了顫巍巍的懼意。
周沉緊盯著他,趁勢而上,「方才聽聞你們所言,池昭的父親是在當年去衛州賑災時犧牲的,也算是死得其所。」
提到池修,池昭梗著脖子便要衝向周沉,好在楊五拉住了他。
池昭:「你提我爹做什麼!」
周沉又道:「池修為守護衛州百姓殉職,雖死猶榮。他將這對孤兒寡母託付於你,你卻將他的兒子害得與奸佞渣滓為伍?若池修在天有靈,他難道會情願看見如此情形?」
這番話直擊楊五,他登時羞愧難當。
為了彌補當年的錯誤,他已然搭上了自己的前途,不可能再眼睜睜看著池昭也長成是非不分,善惡不明之人。
楊五渾身都脫了力,虛軟到搖搖欲墜。
周沉接著又說:「按我朝軍中規制,凡軍士因公犧牲殉職者,其嫡長子可繼承軍職。若嫡長子尚且年幼,也會等到了年紀,再行分配軍職。池昭母親所犯之事算不上大,罪不及家人,不會影響此條規制的實行。」
這條規制確有其事,並非周沉胡謅來的。只是如今太平日子久了,戰時留下的規制許多都被遺忘懈怠了。楊五不知情,倒也不算奇怪。
只要循規蹈矩地找去,陳情軍中,他們定是會依從這條規制認下池昭的。
池昭神情尚且懵懂,眼中卻閃著微光,「我可以去軍營,領我父親曾經的軍職?」
周沉鄭重頷首。
百夫長雖是軍中最為微末的軍職,但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了官途。若能立下些軍功,前途不可限量。
更何況,那是池修拿命換來的。
聽至此處,楊五也明白了周沉的意思。
池家夫人打殺人一案,到底只是普通的命案。罪不及家人,不會影響到池昭的前途。
但若是換死囚的罪名坐實,池昭也會跟著遭殃。莫說官途,到那時輕則流放千里,重則性命難保。
池昭打小就聰慧過人,體格上更是遺傳了池修的優勢,天生的武人苗子。
他不能就這樣毀了池修留下的基業。楊五顧不及思索太多,一垂首,「罷了……我說,我都說。」
「五叔……」
楊五按下不言,拍了拍池昭肩頭。
千言萬語,匯作心頭希冀,只盼著這孩子能平安長大,做出一番事業來。
想來,池家夫人也不會責怪他今日之舉。
*
周沉並未急著在獄中便要楊五說出真相,而是依循規矩將他提審至公堂。
夜色晦暗,那一副明鏡高懸的匾額在燭火勾勒下更顯肅穆。
趙士謙早就備好了紙筆,落座堂側,與刑名一同記錄堂上對質之詞。
衙役們喊了堂威,周沉隨即落下一聲驚堂木。
曾身為京兆府衙役,楊五對這套流程自然是十分的熟悉。他也明白,堂上所言,均會被刑名詳實記錄,再押上府尹印信,由不得他胡言亂語。
若是案犯無故翻供,不管所言是何,都要挨上一頓板子。
他與池昭攙扶著,二人順服地跪於堂下。
至此,楊五終於鬆懈下三年的細作身份,樁樁件件都老實交代起來。
先是有關夏全被毒殺的真相,楊五交代,他是在前往周沉府廨送膳時留意到了卷宗里記錄的案件。
他雖不知曉夏全身上有何破綻,但為求保險還是偷偷記下,當夜就飛鴿傳書給了客棧中人。
客棧知曉此事後,便派出胡人前往追殺夏全。
夏全屍身被孫亮領回來的當日,胡人也準備回到客棧修整。恰巧路上碰見嗅覺極為靈敏的吟風,客棧中人見她上了周沉的馬車,懷疑京兆府有所察覺。
一時慌亂,才讓楊五露出了馬腳。
楊五在周沉的授意下,隱去了池昭在這段故事中的作用。只接著交代,這間客棧原是戶部侍郎晏青的私產,為了隱瞞才掠走池昭作為質子,並且在契書上用了他的名字作為掩護。
戶部侍郎晏青掌握房地契和大量資金流水,客棧有私鹽私鐵。朝中明令禁止官員狎妓,客棧後院卻藏著一處風流地。
高朗負責豢養殺手鷹犬。客棧地下建有密室兩層,都是高朗負責收集來的消息網。
楊五本就是京兆府衙役,後又稱為高朗的暗樁,自然是聽命與高朗多一些。
但池昭並未深入客棧地下,他憑著機靈,跟在客棧前院做活。時常會見到晏青攜大量銀錢前來,不知與人做著何種交易。
周沉咬著牙關聽完,才讓趙士謙幫著楊五,憑記憶繪出了據點客棧內部的大致地形和守衛情況。
這些勾當,大多與周沉猜測的相似。如今有了證詞實證,才終於能安心一些。
池昭也擠在楊五跟前,看他們畫著地形,若有所思。
周沉輕敲驚堂木,問道:「都交代完畢?可有遺漏?」
池昭神色恍惚,「我在客棧里還見到過一個人,就連晏侍郎都對他很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