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速度之快,讓周沉和趙士謙都來不及反應。
晏公子受襲,一群家丁都慌亂著圍了上來, 將這間廂房圍得水泄不通。
只是未等晏公子發難,孫亮就已力竭倒下。
吟風不忍去看,用側臉對著晏公子,怒問:「晏公子待我謙遜有禮, 對打翻菜品的家奴也愛護有加, 難道這些都是裝出來的嗎?」
晏公子喉嚨發緊, 強撐著道:「請諸位來是為選聘會, 現下宴會已散,又有家事煩擾,請恕我招待不周。」
明顯是趕人的意味。
吟風氣呼呼盯著晏公子,半晌就憋出了一句:「欺人太甚!」
家奴們正要動手送客,此時旁觀許久的周沉才終於出了聲:「晏公子說這是家事,我卻不這麼認為。」
晏公子緊緊攥著陳娘子的賣身契,心中決然:「她是我晏府的家奴,自然輪不到周少尹來管。」
周沉慢條斯理道:「晏公子養尊處優,怕是不知道賣身契不僅要簽字畫押,還要移送官府當堂審查存證。若是畫押的指印並非陳娘子自己,這紙賣身契也就做不得數。」
因賣身為奴者大多並不識字,留下的紅指印就是唯一的線索。
周沉信步取來桌上的紅印泥,「取證陳娘子的手印,與賣身契細作對比,便可知其真相。」
紅印泥交給晏家家奴周沉並不放心,但自己和趙士謙又是男兒身,更不便抓著陳娘子的手來取證。周沉視線掃過一圈,落在了吟風身上。
接過紅印泥和白紙,吟風墊著腳步走近陳娘子病榻。
她尚昏睡著,吟風細緻地展開她的手。陳娘子手掌嬌小,細弱的指骨連著的卻是粗大的指關節,很有可能是常年勞累積攢的關節炎症。
肌膚上更是薄繭連著厚繭,小指凍傷嚴重,皮膚皸裂嚴重,顏色發紫,還有幾處坑坑窪窪的凍瘡。
吟風的手也挨了凍傷,與她感同身受。塗抹印泥的動作也更加小心翼翼。在周沉的指導下,吟風分別取了陳娘子掌印和指印,用作對比。
待紅指印略微晾乾,周沉轉頭看向晏公子。
後者仍緊攥著賣身契,直至周沉開口催促,他才顫顫巍巍著交出了那一紙契約。
兩份對比,賣身契上的掌印顯然要比吟風印的大一圈,指節處亦沒有粗大的痕跡,更沒有肉繭磨損後的模糊。
再細究指紋,賣身契上的指紋疏密有致,清晰可見,是明顯的斗型紋。
而吟風印下的指紋卻是稍顯混亂的箕型紋,拇指一側的指紋磨損更是和賣身契上的大相逕庭。
賣身契上的紅印,絕非陳娘子本人畫押。
周沉目光如電,輕聲道:「偽造契書、劫質良民。這些罪行,若是上了公堂,晏家累世清譽都會毀於你手。」
晏公子到底是手不經事的公子哥,周沉話一說完,他便慌亂無主起來。
他求助似得望向趙士謙,縱然他與趙士謙有些交情,可事關大梁律法與京兆府的臉面,趙士謙乾脆扭頭避過了眼神。
晏公子越發無助。他的娘親本就是妾室,毫無地位可言。這兩項罪名雖然不大,一旦定罪,卻足以讓父親吃上幾個御史奏本,讓晏家門楣受辱。
到那時,就算父親心軟放過娘親,家族宗室也不可能允許娘親活著。
晏公子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最終,他只得緊咬起牙關,頹然讓步:「還請周少尹莫要將此事鬧上公堂,我……我現在就毀了這契書,待姑娘傷愈就立即送她離開晏府!」
周沉略作思慮,半晌,他才微微頷首:「毀去契書即可。治傷的事還是不勞煩晏公子了,送他們回京兆府吧。」
晏公子松活了一口氣,順勢應下。接過周沉遞來的賣身契後,便當著眾人面前,於火燭之上將它燃為灰燼。
焰火的熱浪卷著灰燼,輕飄飄地盪去空去。只是一紙的桎梏,卻能壓得人喘不過氣。
做完這些,晏公子吩咐家奴送來步攆,按照周沉的意思將孫亮和陳娘子先行送了出去,幾名郎中也隨同離去。
吟風心中悻悻,頗有些不痛快。周沉和趙士謙都似乎不打算再追究下去。這件事到此為止,對陳娘子和孫亮痛下毒手的人終究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說到底,晏府畢竟是官宦人家,輕易是不好得罪的。
如今的場面,陳娘子被救回,賣身契也辨認清楚,沒有承受不白之冤。京兆府也算是賣了晏公子情面,免去了和晏府公堂對質的局面。
一雙怒氣騰騰的眼睛最後只剩了無可奈何。
「回府罷,別再耽擱。」
周沉一句催促,吟風的思緒才終於收攏回來。
她看著周沉,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最後仍是埋首,一聲不吭跟上了離去的人潮。
甫一出了晏府的深深庭院,趙士謙就活泛起來。
他故意朝周沉碰碰手肘,壓低了聲音嗤笑起來:「枉我一直以為你是最不會撒謊的人,沒想到你誆起人來,竟是這般面不改色的模樣!」
吟風蔫頭蔫腦跟了一路,到這時才稍有精神抬頭去聽趙士謙說的閒話。
周沉一臉疲懶,似笑非笑地揶揄道:「還得多謝趙司法沒有當眾拆穿我。」
吟風聽不懂他們的啞謎:「什麼說謊?」
趙士謙正要開口,卻被周沉一聲輕咳生生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