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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35 晏家秘辛
周沉堪堪避過眼神, 攙扶起了那名摔落在地的家丁。
滿盤雕花已被徹底損毀,唯有盤子中央的炙肉尚且完整,並不影響賞味。
只是那獻菜的廚師卻不願意妥協, 朝這名家丁厲聲責問起來。
晏公子只好暫停了試菜,一邊安撫獻菜廚師, 一邊仔細檢查了家丁腿上的摔傷。
甚至替辦砸事情的家丁懇切道了歉。
大梁的世道里, 賣身為奴籍的家丁低賤到連牲畜都不如。被主人家活活打死, 官府也無權干涉。
即使是出了重大失誤, 晏公子仍舊選擇照顧家丁、替他致歉, 是真的把家丁當「人」來看待, 甚至是當做家人看待。
獻菜廚師見晏公子已親口表達歉意,不好再追究下去。
一揮袖,悶頭又去雕花了。
吟風目睹這場爭吵,自覺方才問周沉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晏公子待人接物都十分溫和敦厚,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更並不像是強搶民女的宵小之輩。
鬧劇結束, 周沉斂下眼睫。
此時, 他才低聲反問吟風:「你連晏公子是什麼樣的人都不清楚,還敢獨自涉入險境?」
半憂半嗔的心緒,到了嘴邊又好似只剩下了責怪。
吟風訕笑著, 將頭轉向了別處,「不是還有孫捕快在嘛……」
不提也罷,一提起孫亮,周沉的怨怒就更掩蓋不住了。
他道, 「你只是嗅覺比常人好了些, 你手上的力氣可有比別人強上分毫?若是……」
周沉喉頭一哽, 無法再說下去。
吟風支支吾吾, 在心裡推演起說辭。
陳娘子當然是要救的,孫亮為了救人利用自己的嗅覺,也是無可厚非。只是他們的確想得過於簡單,冒冒失失就闖進晏府。
若不是周沉和趙士謙趕到,幫忙遮掩,恐怕早就露餡了。
吟風苦惱著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說辭,恰好此時,趙士謙急匆匆趕來,朝看台上的周沉頷首示意。
想來他們已經在西苑尋到陳娘子的下落。
晏公子也注意到了趙士謙,他起身笑迎,「趙兄怎麼才來?我嘗了幾道菜,都不分高下。正想請趙兄一同裁決呢……」
趙士謙沒有猶疑,打斷晏公子的話:「恕我無禮。方才為找尋失物,誤入貴府西苑,竟撞見一女子身受脅迫,被縛於柴房之內。不知晏兄可知曉此事?」
晏公子臉上登時驚雲色變。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對趙士謙陳述之事竟沒有一絲質疑,當即抽身離去,跌跌撞撞著往西苑跑去。
待一行人趕到西苑柴房時,孫亮偷偷潛入的行蹤也早已被發現。
一名濃妝貴婦半倚在紅漆柱下,遙遙指揮著手下家丁對孫亮和陳娘子揮鞭執棍。
嵌著尖刺的鐵鞭打下,頓時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即使如此,孫亮仍咬牙張開手臂,誓要護陳娘子周全。
貴婦人眼裡似笑非笑,翹著蘭指以香帕遮去血腥。
晏公子沖在最前,眼見著鐵鞭接連抽下,腦中空白,全然不顧後果,以血肉之軀替孫亮擋下一鞭。
他非習武之人,一鞭下去就已動彈不得。
貴婦人于震驚中看清晏公子的模樣,登時朝失手的家丁怒吼起來:「你竟敢打我兒子!」
說著,家丁手中的鐵鞭就被貴婦人一把奪過,她氣極,鐵鞭即將落在那無辜家丁身上。
「姨娘!」
電光火石間,晏公子用盡全力抓住貴婦衣袖,哽咽道,「是姨娘你下令揮鞭的,是姨娘你要打我啊!」
被晏公子護著的家丁跪伏在地,渾身顫抖,褲子連同地面悄然濡濕了一片。
貴婦人雙目睖睜著聽完晏公子的話。
她怒極反笑,神態瘋癲失常:「你剛剛叫我什麼?」
晏公子眼含熱淚,堅定道:「姨娘。」
「我才是你親娘!我懷胎十月生下你,你怎麼敢叫我姨娘!」
說到此處,貴婦人已然歇斯底里起來,濃妝掩蓋的疲老之態顯露無疑,髮髻上的珠釵步搖更是亂作一團,似是衰敗已久的枯花。
晏公子不願退讓分毫,一字一頓:「要想我還認您做親娘,就放過他們二人,放過這名家丁!」
婦人緊攥鐵鞭的手終於無力地垂落下來,她仰天而去,戚戚哀鳴自喉間停頓。
她不再瘋笑,也不再慘叫,只搖搖晃晃地走遠,嘴裡不斷地重複著:「我放過他們……放過他們……」
直至身影消失,婦人目視腳下寂寂荒蕪,喃喃著:「我放過他們,可誰來放過我……」
*
晏公子的選聘會終究是沒能舉行到最後,眾人只看到晏公子急匆匆地去了趟西苑。沒一會兒,就拖著一身血色回來,身後還跟了兩名更慘不忍睹的傷者。
事關家族秘辛,晏府上下只能遮遮掩掩著將人都請了出去。
一頭是送名廚們走,另一頭當然是請郎中們來。
抬到榻上時,孫亮已然痛得意識模糊。
險些錯把前來醫治的郎中看作行刑之人,惡狗似得撲了好遠。還是陳娘子艱難出聲,才讓孫亮的拳頭緩慢鬆開。
但陳娘子也好不到哪去,她被囚晏府的這兩天,不吃不喝不睡,只靠一口氣吊著,已經到了極限。
眼見著孫亮放鬆下來配合醫治,陳娘子喝過湯藥,也慢慢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