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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周沉從吟風的居所處回到府廨,同他們二人打了照面。

    趙士謙急急追問:「接下來該如何?我們再演點別的,繼續誤導高朗那邊的人怎麼樣?」

    「不用。」周沉蹙起眉頭,「假消息已經送過去了。待會就把他抓去地牢,嚴加看守,我明日再審。」

    趙士謙當即語塞。

    孫亮更是一頭霧水,「可是咱們費這麼大勁才發現了內鬼,為何不多加利用?反而自己拔除掉,這不划算啊。」

    周沉未答。

    他已整整一日未用過膳了,腹中不再嘰嘰咕咕地喧騰,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絞痛,好像有人正在拽著他的腸胃翻攪拉扯。

    任憑孫亮還在說著寫什麼,總之他已經聽不進去半個字,兀自躲進了屋內。

    孫亮還想追問,趙士謙耐著性子攔住了他,只說,「高朗不是純善之輩,楊五這封密報最多能瞞得過幾日,我們只要利用這幾日找出破綻就行。」

    「可……為什麼要現在抓他啊,明明可以再多送他幾個假情報。」

    趙士謙沉下一口氣,「要按你說的,吟風在公廚就待不下去了。」

    其實從周沉獨自回到廨署,而不是帶著吟風將她暗夜送離的時候,趙士謙已經猜到了一二,問他的那句,不過是讓自己更加確信了而已。

    「好了,別再追問了。趕緊把楊五抓回去,我還急著睡覺呢。」

    好好的旬假就這麼被周沉無情殘害,趙士謙累得雙眼發黑,路都快走不穩了。

    *

    周沉終於得以清靜下來。

    四下無人,他腳步趔趄,腰背也因為劇痛而不能伸展。他不再硬撐,慌忙著灌了口冷茶湯進去。

    一瞬過後,疼痛並沒有如同預想的那般有所緩解。

    但除此外他也找不到其他能夠緩解腹痛的辦法。

    額頭冷汗淋漓,左手緊緊壓著絞痛的腸胃,騰出來的另一隻手又翻找起了卷宗。

    楊五的腳並沒有受傷,他的跛足是裝出來的。

    方才周沉守在吟風居所外時,親眼看見了他雙腿便利,腳步如飛。

    他得找找,曾經到底發生過什麼案子,讓他甘願放棄做衙役,裝病扮瘸,經年蟄伏。

    隨手拿起幾份卷宗,正打算仔細查看一番,轉頭時,他才驀地瞧見桌上的食盒。

    飯和菜還是吟風傍晚來時擺好的,此刻已經涼透。唯有食盒內尚未取出的一碗湯,竟然還有餘溫。

    周沉眼光閃爍,遲疑了一瞬。

    他掂量起食盒的重量,才覺察出裡頭的機關。

    這食盒本就有三層,他一人的餐食最多用到兩層便夠吃了。最底下的那層往往空置,吟風竟然往裡放了一個圓滾滾的鐵盒。

    鐵盒摸上去還有些餘溫,裡頭裝著幾塊石頭。為了保溫,這石頭是用滾油煎過的,上頭黝黑髮亮。鐵盒的原理與手爐相似,只不過煨熱的不是手,而是食盒裡的膳食。

    周沉認真端坐著,細細品嘗起這碗酥肉湯。

    酥肉的外皮已經軟爛,吸飽了肉汁和湯水。裡頭的肉片經過炸制,還留有些微酥脆的口感。

    菘菜只用了最鮮嫩的葉片部分,粗糙的根莖部分被人細緻挑走。蔥花和芫荽碎給湯水渡上了一層清爽,而香油的點綴,則帶來了無比醇厚的回味。

    一勺接著一勺,腹腔中纏繞著的絞痛感像是被慢慢熨平,冷汗也都褪下,渾身上下熱乎乎的,無比妥帖舒適。

    直到湯碗見底,周沉才後知後覺。

    就在剛剛,他就是在這裡,以這頓飯為名義,將吟風叫來審問。

    又在楊五現身時,為了不打草驚蛇,惡狠狠地恐嚇威脅她。

    他頹地放下碗。

    早先他懷疑是趙士謙不慎走漏了風聲,特意在吟風來之前問過一些事情。

    吟風的確向趙士謙拐彎抹角地探聽過一件事,怕是推測到了自己厭惡看見火,也不喜歡吃滾燙是食物。

    他時常會把食物放著,直至微溫才吃。但很多次,等他注意到還在降溫的食物後,早就已經冰涼。

    春夏時這麼吃倒還無妨,到了秋冬季,再這樣吃,就時常會腸胃不適。

    好像就是在最近幾日,他雖然還像往常一樣,會故意拖延進食的時間,但吃到的食物卻都不再是寒涼的。他還以為,是他自己湊巧按准了時間。

    原來,根本就是吟風刻意藏起來的這個小火爐。

    他一向最討厭什麼手爐火盆了。可這一回,他破天荒的,沒有生氣。

    非但沒有生氣,還低起頭,一言不發。

    腦中閃爍著方才發生的一切,吟風眼角滾落的淚,猩紅的眼角,和她緊緊克制的嗚咽。

    那時,周沉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吟風出聲打斷楊五的窺探。

    他本該可以在那時貼耳提醒她,或者哪怕是使個眼色。

    他本該……

    周沉闔眼。

    一碗湯下肚,胃腸不再絞痛。心間的羞愧,卻像是石頭,壓得他隱隱作痛。

    *

    翌日清早。

    李策趕著宵禁解除的時間回到公廚,本以為吟風跟楊五會如同往常一樣打點好早飯該準備的東西。

    可他到了公廚才發現,後廚里連楊五的影子都不見,吟風一個人又是燒柴,又是擀餃子皮,急得恨不得分出十個分身。

    她少有地板起臉,帶著幾分不知從哪來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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