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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吟風一時好奇,「他們驗完了嗎?」

    孫亮大咧咧坐在凳上,「你問這幹嘛, 做你的飯就行了。」

    吟風憋氣, 心中腹誹:剛驗完屍, 能吃下飯嗎……

    說是這麼說,但她還是在不到兩刻鐘的時間做出了一頓精美的餐食,肉沫豆腐搭配著酥肉菘菜湯, 再佐以稻米飯為主食。

    吟風將碗碟都裝進食盒中,跟著孫亮一同往周沉的廨署走去。

    以往送餐食的任務都在李策身上,吟風這還是頭回自己前往周沉的廨署。

    與她常待的公廚不同,廨署在京兆府公堂背後, 也是最靠北的那一側, 再往後便是光德坊的坊牆, 喧鬧嘈雜與此處斷無半分關聯, 甚至可稱得上是僻靜。

    路過兩段長廊,穿過一扇朱漆門扉,便看見假山流水旁栽著一株曲屈有致的寒梅,枝椏覆著一層雪。

    雖花期未至,但已可窺其姿態玲瓏。

    梅樹後頭便是周少尹平日裡待得最久的地方。

    孫亮領她到門前,便稱有事離開。吟風踏雪走了最後一段路,指節還未落於門框之上,周沉便已經從裡頭提前打開了門。

    二人視線相接,吟風清了嗓子,輕聲道:「周少尹,你要的餐食我送來了。」

    「進來罷。」

    周沉面色如常,只有聲音有些不同以往的翁氣,像是蒙著層厚實的隔膜一樣。

    吟風前腳剛踏進門,周沉便將門關緊,還掛上了門栓。

    提著食盒的吟風略一愣神,才聽周沉解釋道,「外頭風雪大,關嚴門縫能暖和些。」

    就像吟風打聽的那樣,周沉屋內果然沒有取暖的火盆,甚至連一絲擺放過的痕跡都沒有。

    以她的嗅覺,在這間屋內的確聞不到任何炭火燃燒過的味道。

    沒有火盆,自然得閉好門窗。

    吟風掃去疑惑,接著手裡的動作,將食盒中的飯菜都悉數擺在了周沉用膳的桌案上。

    都擺好後,她正要告退,卻見周沉並沒有任何要落座吃飯的樣子,反而神色焦灼地四處尋找著什麼。

    「少尹,你要找什麼?」

    「墨錠。」

    吟風注意到他硯台里的墨錠已經不剩一寸,不好再接著研磨,的確是該換新墨錠了。

    她鼻尖微動,問:「你想找哪種墨錠?」

    周沉一頓,「上等官墨。」

    吟風在現世學過國畫,家人中也有練習書法的長輩,恰好對此物有些了解。

    古代民間所使用的墨錠大多數是選松煙和梣皮汁作為原料,為了便於凝固,除加入膠質外,還喜歡添加一些蛋清輔助成形。

    是以,這種方法做出來的墨錠會帶有明顯的臭味,蛋清中的成分也並不利於筆跡、書籍長久流傳保存。

    而上等官墨會在加入珍珠、玉屑、龍腦等珍貴寶物的同時,混入硃砂、麝香、冰片等昂貴藥材。

    這些藥材的特殊氣味,一來是能夠驅蟲防腐;二來則是為墨添香,研磨書寫時,也會才會真正做到筆墨生香。

    縱然官墨中會添加種種香味藥材,但這種墨錠的香味實則內斂低調,並不濃重。只有在研磨和書寫時,方能捕捉到明顯的氣味。

    吟風仔細嗅聞片刻,朝著書架角落,「可能是放在這邊了,你找找看。」

    周沉順著吟風所指,往書架方向多走了兩步,果然在厚厚的一摞書旁邊,看見了遺失的官墨。

    他彎腰拾起,尚未起身,便聽見吟風低聲道:「周少尹,你找我來,不是為了用膳,也不是為了找墨錠,是為了考驗我吧?」

    周沉手中尚且把玩著那條墨錠。

    他似笑非笑,「哦?」

    吟風答:「你硯台中即將用完的這條墨錠並非官墨,文書上的筆跡也並不是官墨留下的。你慣用的墨錠就是最普通的松煙墨,而不是這種帶著藥香味的官墨。」

    周沉抱臂,聲音尚且和緩,「不過是因為這支松煙墨用完後,便無其他儲備了。這才想到了許久前,高府尹所贈的官墨。」

    吟風蹙起眉頭,越發不解:「周少尹,你覺得我為什麼要特意問你一遍,『你要找的是哪種墨錠?』」

    她能識別出氣味更為隱秘的官墨,自然也早就發現了就在他案頭的公文下虛掩著的、味道更為明顯的松煙墨。

    不等周沉有所反應,她道:「繞了這麼大一圈,就是因為你信不過我在馬車上所說的話?」

    幌子既然已經被她戳破,周沉便斂去了眼神里那一絲柔和的偽裝,他面無表情,拿著官墨坐回案前。

    他道:「那你說說,京兆府離東市,距離這般遠。你今日為何會去東市,又為何能這般湊巧碰見我的馬車。」

    她既已在周沉心中被置於懷疑的境地,再說什麼前去遊玩、巧合碰見之類的話,也不過白費口舌,徒增不痛快。

    吟風不答,周沉又冷言相逼:「你不過是個廚娘,做好份內之事就可以安穩一生。若你我置換位置,我一定會選擇明哲保身。這個世上,不會有人自願淌進骯髒的渾水裡。」

    他坐於案前,而吟風站在原處。本該是居高臨下的角度,但吟風卻被他冷到冰點的視線逼到不敢對視。

    吟風別過臉,看向了別處。

    周沉的懷疑並無道理,她的嗅覺異於常人,現如今又牽涉進未知的漩渦中。

    以常理來論,這些都太過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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