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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再說一盤最普通不過的清炒時蔬,偏起名為「鹽酪不須添」。
為的是彰顯食材之新鮮,不需調味便可食其美味。
吟風倒也不覺拗口,心中瞭然道,確實如此。
清炒時蔬一菜說是簡單,要想做得好吃卻不那麼容易。
不加鹽酪的話,便要加熬了三四天的大骨高湯。
時蔬口感清冽單薄,骨湯濃醇渾厚。將它們放在一起,那自然如菜名所說「鹽酪不須添」。
只是東市這些酒樓不僅價高,店家們還很會看人下菜。
見著吟風穿著最普通的麻布襖裙,全身上下沒裝點任何金銀玉石,便急忙趕客,好似吟風身帶晦氣似的。
也罷。
吟風溜達了幾圈,終於在背街角落裡找到個賣雲吞的攤子。
攤主是對熱心腸的夫婦,打從遠處瞧見吟風就熱絡著招呼她過來,拴在石柱上的大黃狗也站起來晃著尾巴。
吟風著實被它驚了一跳,那夫婦連忙解釋道:「客官放心,它不咬人的。」
大黃狗兀自搖了會兒尾巴,見吟風不像是會給它賞肉骨頭的主,便無趣地躺回窩裡,眯上了眼睛。
吟風不免腹誹,東市的大黃狗,也是看人下菜的小祖宗。
還好小攤的雲吞價與西市差不多,都是六文錢一碗,吟風放心大膽地點了一份。
這家雲吞並非是現包現煮的,像是提前包好存放起來,等有了來客才拿出來。
麵皮倒是還算輕薄,只可惜裡頭的蔥花肉餡也跟著清減不少,不仔細嘗,甚至辨別不出肉味來。
裡頭的蔥花和姜粒也剁得並不充分,蔥姜顆粒的味道太多濃厚,反而有些喧賓奪主。
唯一可圈可點的就是湯上撒了蔥絲和芫荽碎,還點綴了幾滴香氣四溢的芝麻油。
算是給這碗並不出色的餛飩增色不少。
東市的物價昂貴,能以六文錢的價格吃到這些,本不該挑剔的。
更何況,還不用自己辛苦勞累地剁肉包餡,吟風也樂得吃個現成。
沒吃兩口,吟風又被那大黃狗一驚。
只見那原本側臥著的大黃狗騰地起身,尾巴緊緊夾在後腿之間,喉嚨中嗚嗚咽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順著大黃狗的視線,一匹高大威猛的駱駝慢悠悠現身。
牽著駱駝的人棕發碧眼,鼻樑高挺而眼窩深邃。身量比起一般中原男人高出許多,約摸是有一米九幾的樣子。
也不怪那大黃狗嚇得死死夾著尾巴,這駱駝和胡人的身量看著,的確壓迫感十足。
大黃狗的嗚咽聲被攤主拉著繩子打斷。
胡人眼神晦澀,藏在陰影當中,只牽著駱駝平穩路過,往後巷深處走去。
寬大衣袍帶起一陣涼颼颼的風,吟風打了寒戰,鼻尖陡然傳來濃重的血腥氣。
攤主見胡人走遠,也鬆開了護住大黃狗的繩索。
大黃狗濕潤的鼻尖微動,尾巴夾得更緊了。
吟風放開雲吞碗,轉頭看向胡人消失的小巷,心中狐疑。
胡人交易多在有「胡市」別稱的西市,吟風時常要去那邊購買食材,一來二去自然也見過不少胡人。
但東市向來只做當地人的買賣,連風靡大梁的胡餅這裡都難見其蹤影。
這個胡人看著也不像是生意人,不屠羊不宰豚,身上哪來這麼重的血腥味?
而且屠羊宰豚的氣味多有腥膻氣相伴,而剛剛那胡人身上的味道,卻像是……
人血!
吟風戰戰兢兢地捂住鼻尖,腦海中迅速浮現一出變態殺手犯案後潛逃的驚悚情節。
可攤主夫婦並未察覺到任何異常,稀鬆平常地洗過手又開始剁餡擀皮。
只有那大黃狗與她相似,端得滿身戒備。
她辨彆氣味的感官,與平凡人不同,與狗鼻子倒是有些相通之處。
此時那胡人已經牽著駱駝隱沒在小巷裡,她鼻尖仍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再看向飯桌上的餛飩,胃口也已徹底消失。
她只好本著杜絕浪費的原則,食不甘味地兩口吃完,匆匆付過錢便轉身溜之大吉。
吟風思忖著,這件事該儘快向京兆府告知才對。
可轉念又想,什麼潛藏殺手,都是她腦補出的莫須有情節。
如果將這些無根無據的東西告知京兆府,萬一讓衙役官差們白忙一場,萬一害這胡人受了冤枉猜忌,又該如何是好?
可若是當做這事從未發生……
吟風神色恍恍,邁出的步子也如急雨般落下。
埋頭從巷子走回到東市主街上,好巧不巧,吟風迎面看到了周沉的馬車。
作者有話說:
文中菜名春風三月初,出自《題竹石圖》鄭板橋,「揚州鮮筍趁鰣魚,爛煮春風三月初。」
菜名鹽酪不須添,出自《對食戲作》陸游,「采掇歸來便堪煮,半銖鹽酪不須添。」
第22章 蹊蹺
22 蹊蹺
趕車的是那日一連收穫三份豬肉脯的車夫,他遠遠就瞧見了吟風,憨笑著招呼起來。
「小風姑娘,你一個人來東市做什麼?」
吟風心不在焉:「隨便逛逛,正準備回京兆府去呢。」
車夫朝帘子里知會了聲,便欣喜道:「少尹也正要回官舍,一起吧。」
透過素白車簾,吟風才看見靜坐在車廂內的周沉。他方才一直閉目養神,此刻抬眼看過來,還帶著若有若無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