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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他方才下值時,遇見晨間搬米的那幾個衙役,瞧著他們竟都吃得面滿紅光,便生出了滿腔不可思議。陳米本該是砂石般的口感,怎麼可能有人吃得這般香?
一定有蹊蹺。
眼瞅著周沉咽下這口,他才現身,一來就氣勢洶洶地針對吟風,「你這做的是什麼東西!剛剛給衙役們吃的,又是什麼?」
吟風一愣,「這是米皮,是用您給我的陳米做出來的。」
「你拿五六年的陳米,給少尹吃?」他滿臉錯愕,「這哪有一點兒稻米的形狀,你少騙人了!」
吟風還沒來得及說明,萬守倉便轉身作揖在周沉身前,不由分說堵住了吟風的話頭。
「此人來歷不明,滿嘴謊話,還違反公廚規定,她給陸司簿的路引和戶籍只怕也都是假的。況且,堂堂京兆府衙門,何時輪到女人來掌勺了?」
真有意思。
原來是嫌棄吟風打了他的臉,害他在眾衙役面前丟了面子。這會兒狗急跳牆,還想再來攀咬她幾口。
吟風沒急著反駁,反而委屈巴巴地看向了趙士謙。
他是南方人,知曉陳米磨漿再蒸製成形的原理。且趙士謙官至司法,官大一級壓死人,也不怕得罪一個區區守倉。
「你真是無知,此乃南方一帶常見的做法。」趙士謙果然滿臉嗤笑,「若是南方的百姓年年都只吃新米,北方的百姓都只吃白面。你也不想想,會餓死多少人?」
末了,他趁熱吸溜了一口米皮,囫圇道:「虧你還是個守倉。」
萬守倉當即語噎,強行辯駁起來:「可她……她怎麼能讓司法和少尹您,也跟著吃這般粗鄙之食?」
趙士謙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險些被嗆了個半死不活。
他可是很愛吃嶺南的油味糍!和吟風的米皮同樣是以陳年早稻米為原料製成。都是最次一等的稻米,卻在廚娘庖丁們的智慧下化腐朽為神奇。到了他這裡,竟成了粗鄙之食?
他正欲反駁。
一直默默吃飯的周沉放下了筷子。
木頭擊在瓷邊,璫的一聲,四周頓時噤若寒蟬。
「京兆府糧倉每三年輪一次新,其中稻米為南方行商特供,走漕運而來,因其量少,幾乎年年更新。」
周沉說到此處故意一頓,萬守倉已經全然沒了方才的氣焰。
「這些稻米,本該得到糧倉最為精細的看管,為何會在萬守倉的管理之下生生放成陳米?」
萬守倉手腳已然抖成了篩子,嘴唇翻動著卻說不出開脫的話。
周沉繼續不動如山。
「我前幾日巡查二十二縣糧倉,卻不知這倏忽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且問你,欺上瞞下,該當何罪?」
萬守倉已然屈膝跪下,遲遲回答:「革職……查辦。」
就連吟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念在你是初犯,我罰你半年俸祿。你可服氣?」
審過上千樁案子,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套動作,周沉早已融會貫通。
只是今天……
他目光瞥過吟風,又在轉瞬間移開。
對著正在謝罪求饒的萬守倉,怒道:「另,你隨意攀咬造謠良民路引、戶籍作假。著杖責二十,自己去領罰。」
凡是有個一官半職的都知道,朝廷發的俸祿並不多。除卻極為清廉的官員,大多數人都不會指望每月的那一點俸祿過活。他們早就置好了田莊布莊,靠著那些才撐的住花銷。
是以,杖責二十遠比罰俸半年痛苦的多。
萬守倉咬著牙,心中悔恨無限。
他正欲灰溜溜地離開,吟風卻叫住了他。
小廚娘穿著豆綠麻料襖裙,渾身沒有一絲逼人的氣勢,只在端起她手裡米皮時,漆黑的眼珠垂落下來直直盯在他身上。
猶如定海神針鎮住滔天巨浪,與先前的嬌弱女子判然不同。
她朗聲道:「你若是覺得我路引和戶籍有假,查出來便知。可米皮粗鄙與否,你不親口嘗嘗,就永遠也不知道。」
萬守倉束肩斂息,接過吟風遞給他的米皮,在吟風的注視下滿噹噹地塞了一大口進去。
哪裡還是砂石般的口感!不僅米皮軟糯與勁道並存,它與秘制料汁的融合,更是一絕。
就像是雲母光箋與潑墨丹青的幽會,一副濃墨淡彩的繪卷在食客眼前展露無遺。
萬守倉愈發覺得自己的臉無處安放。
他怎麼敢說出,這是粗鄙之食?
吟風淡然一笑。
萬守倉的小插曲過去,夜色也已傾蓋而下。周沉和趙士謙用過了晚飯,便各自歸家而去。
吟風忙碌的一天也總算接近了尾聲。
米皮試吃會的成果尚且不錯,只是付出的代價巨大,需要獨自面對無盡的洗碗地獄。
也正是此時,吟風終於發現了桌案上的一錠碎銀。
試吃會是免費的,衙役們要是想謝她,給陸司簿交伙食費好了。吟風想了半天,這才想起,這枚銀錠很有可能是那位梳雲掠月的陶家二小姐留給她的。
一錠碎銀……在西市,買二十麻袋稻米都綽綽有餘。
這該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說:
周沉正在一點點成為護妻狂魔~
第8章 玫瑰花餅與辣椒
大清早,吟風忙完朝食,又提前備好了晌午要用的食材,便帶著碎銀詢問了捕快孫亮,自己朝著陶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