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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3:08:05 作者: 雀知
房門被花團環繞,各處角落都放置著新鮮盛放的盆栽,床榻上更是灑落滿床的艷麗花瓣。
目之所及,夏茉娘臉上覆著珠簾,神色安詳地睡在花海之中,身上沒有一絲傷口。
而在桌椅跟前,一壺空酒瓶,兩個散落在地上的酒杯,似乎在佐證著,夏茉娘是喝下毒酒而死。
周沉攥緊了拳頭。
他明明是想來這裡再勸勸夏茉娘,問出些線索,早日查明當年冤案的真相。
終究是來遲了。
拳頭重重落在桌面上,上頭插著花朵的瓷瓶一聲脆響,生生碎出一道細小的裂痕。
周沉循著聲看去,竟在那瓷瓶中見到了兩朵花姿極妍的山茶花。
並不是普通的山茶花,而是周沉在線索中查到過的那盆獻給貴妃娘娘的貢品,花瓣外圈點著朱紅,內里潔白如月色,一如宮中太監傳說的那般奇特。
「陶恭?」
周沉心間一緊,把倒在地上的那具男屍翻轉過來。
果然是他。
當年偷盜案發生時,他還是個腿邊總沾著爛泥的花匠,而如今已有上品錦緞絲綢加身。除了臉型五官外,很難再讓人聯想到他曾經的落魄。
恰時,京兆府眾人駕馬趕來。
趙士謙是從公廚來的,嘴角還沾著點擂茶末兒。仵作張康則是趙士謙從下值路上臨時抓來的,兩人愁眉苦臉又無可奈何。
「死者的身份可確認了?」趙士謙懶散著走進案發房中,剛問完話,鼻頭莫名一癢立刻開始打起了噴嚏。
趙士謙趕忙捂住口鼻:「這大冷的天,哪來這麼多花?」
張仵作嘆著氣搖著頭分了他一塊厚實的面罩,才把這連環噴嚏壓制下去。
周沉沒理他,將張仵作引來桌邊,指向了那一小壺酒和底下散落的酒杯。
張仵作眼光掃向夏茉娘的屍首,瞭然道:「少尹懷疑是毒殺?」
夏茉娘身上並未傷口,甚至連細微的針眼都沒有。倒是陶恭背後的衣物有破損,血水從里滲了出來。
張仵作剪開陶恭身後的衣裳,一道血色淋漓的刀口赫然顯現。
對比著兇徒的那把短刀,刀口形狀的確完全一致。只是,張仵作略略思慮一會兒,篤定道:「這不是致命傷。」
聽到這話,周沉瞬間看向桌下酒杯,是兩個。他反應過來:「他和夏茉娘都是中毒而亡?」
「刀口在右側肩胛骨下方,傷口也不太深,最多傷到肺,不會一刀斃命。」張仵作指著滿屋整齊的擺設裝飾,「若是沒能一刀斃命,現場不會這般整齊。」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名兇徒在刺下這一刀的時候,陶恭已經喝下了毒酒。
張仵作拿起酒壺,輕輕扇了兩下瓶口,除去淡淡的酒香和一絲花蜜的甜味以外,張仵作什麼也沒聞到。
他還欲再扇聞兩下,突覺一陣眩暈,險些打翻了酒壺。
毒氣入體,張仵作恍惚了許久,回神時四肢已經僵硬起來,喉嚨里直犯噁心。
只聽得周沉急促的聲音在旁邊喊叫了幾聲,他就被趙士謙急忙慌地扶住往外送去。
張仵作和趙士謙一個中毒昏迷,一個聞不得花粉起了一身疹子。
周沉只能藏好毒酒壺和花瓶中那叢顏色特殊的山茶花,再命捕快將涉案之人先行帶回京兆府,待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他把張仵作和趙士謙平安送去了濟善堂,文澤大夫打了包票說治得好,周沉才拖著一身疲倦往京兆府走。
隔著府門,他隱約看見幾縷炊煙。微弱的火光撲閃幾下,好似是有人正剪著燭芯。
他循著亮過去,發現公廚小院的門還開著,光禿禿的銀杏樹下坐著個綠衣小姑娘,雙手小心地攏著不甚明亮的燭火取暖。她身後的火爐上還架著湯鍋,香濃的羊肉味道浮在周沉鼻尖。
一日下來,他只喝了碗半冷的粥。此時聞到羊肉的味道,腹中登時傳出了誠實的響動。
他暗暗抿唇,往那公廚小院裡多行了幾步。
吟風眉頭一挑,脆生生招呼著,「周少尹來了!」
周沉沒說話,不動聲色地吞咽了一下。
「我熬的羊湯還煨在爐子上,你先坐,我去把湯餅下鍋煮了。」
羊肉湯色濃白,一直保持著微沸,鍋邊浮著花椒粒和地椒碎,將羊肉的腥膻中和得剛剛好。一口下去,湯里微微的辛辣吃得人酣暢淋漓,腿肉嫩滑不柴。
最後才下鍋的湯餅帶著一半韌勁和一半汁水,在口中緩慢交融。
這爐子的微火不好控制,吟風生怕把羊肉煮老了。見周沉咽下後面無表情,更加提心弔膽起來,「羊肉煮老了嗎?」
這羊肉的錢,是從周少尹每月供給陸司簿的伙食費里支出來的。和昨天李策自掏腰包買來的不一樣,她沒敢嘗,也不知道羊肉煮成了何種程度。
周沉淺淺搖頭,沒說好吃,也沒說不好吃。
吟風以為他是在踐行「寢不言,食不語」的規訓,端著下巴左等右等,直到他吃完,才得到一句不冷不熱的,「多謝姑娘。」
就這?
這滋味就像是有觀眾白嫖了她的視頻,憋屈!甚至還不能:「求評論求收藏求彈幕求一切,愛你喲~」
周沉捋平衣角,站起身來。
溫熱的湯餅下肚,他心間也好似豁然開朗。夏茉娘的死讓他周身蔓延的無能為力,也在看到吟風生機勃勃的樣子後消散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