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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59:17 作者: 樓不危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來, 五官漸漸扭曲不受控制,甚至不能做出正常的表情來,別人看來一定是非常的滑稽可笑, 可是他也無暇去顧及。

    很久以後, 盛柏年似乎已經接受了眼前的事實, 他抬起頭,把眼前這個人又打量了一遍,而後近乎麻木地抬起手, 將程郁胸口上的那隻匕首拔了下來,鮮血好像在過去的那段時間都已經流盡了,只有一點刺眼的紅色, 再一次讓盛柏年心跳幾近停滯。

    他把程郁抱在懷裡,閉上眼睛,期盼著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程郁已經醒過來,身上不帶半點傷,對他說剛才都是嚇他的。

    然而他重複了幾次,眼前的一切並沒有任何的改變。

    程郁的身體依舊冰冷,臉色慘白,他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了。

    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什麼總是這樣?

    那些日夜折磨他的可怕夢魘再一次重現在他的眼前,盛柏年想不明白,既然能夠讓他發現程郁,為什麼不能讓他來得再早一些,在程郁還沒有受到傷害的時候就過來呢?

    他明明沒有過去的記憶,卻要一次又一次地經歷失去他的痛苦,這是上天給他的報應嗎?

    是他五年前無緣無故地從程郁身邊離開的報應,是他回來後忘記所愛給他的懲罰。

    有那麼一瞬間,盛柏年微微一恍神兒,會覺得程郁還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雙手環胸,從頭到腳把自己打量一邊,然後搖搖頭,摸著下巴語氣誇張地評價說:「你這太老氣了吧,換一套換一套。」

    於是盛柏年順從地換了衣服,轉眼間眼前的場景又一次轉換,程郁躺在他的身邊,正在憧憬著畢業以後要做什麼,前一段時間他還說等畢業後要到盛柏年的公司做助理,做秘書,現在卻又想去組個戰隊打電競去,還問盛柏年有沒有興趣做贊助商。

    盛柏年當時開著玩笑說:「那得看程隊長能不能讓我滿意了。」

    於是程郁翻身將盛柏年給壓在下面,然後望著盛柏年的眼睛,兩個人的眼睛中只剩下了彼此,可那個時候盛柏年好像還從程郁的眼睛中看到了星星。

    因為安錦然,程郁與程歸遠已經冷戰好長一段時間了,程郁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家的孩子,而盛柏年,他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家了,他們兩個也算得上是在相依為命。

    盛柏年的手落在程郁的腦袋上,似乎是在安慰他,程郁輕嘆了一口氣,撐在床墊上的兩隻胳膊好像突然間沒有力氣,整個人都趴在盛柏年的身上。

    那些日常中的細節在盛柏年的眼前一幕幕地閃過,可惜那只是片段,並不能串聯在一起,他仍不知道自己與程郁之間是怎樣開始,又是怎樣結束的。

    再後來,他眼前的浮現出的是一個下著毛毛細雨的傍晚,程郁剛剛參加完一場葬禮回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悲傷,他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沉默了好久,「以後我要是死了,躺在棺材裡面,有誰會去看我呢?」

    盛柏年給他端了一杯牛奶走過來,「年紀輕輕的,說什麼死啊。」

    「可人總是要死的啊,盛老師,」程郁接過牛奶,仰頭看著盛柏年,叭叭說道,「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他話未說完,就被盛柏年將程郁的兩片嘴唇掐住,他唔唔唔了一會兒,也放棄了抵抗。

    等到盛柏年鬆開手後,程郁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後一跳像是樹袋熊一樣掛在盛柏年的身上,盛柏年無奈,抱著他回到臥室里。

    他們兩個在學校里是誰也看不出來正正經經的師生關係,可一下了課回到盛柏年的那棟別墅裡面,便肆無忌憚地胡來,從前盛柏年還有那麼幾分矜持,到現在玩得比程郁花樣都多,而更要命的是他在這方面的學習能力還很強,程郁只玩了幾天就玩不過人家了。

    這些模糊的場景在盛柏年的面前浮現,又緩緩消失。

    他在失去記憶後好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愛上一個人會是什麼模樣,卻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淪陷,而上天又給他開了一個惡劣至極的玩笑。

    眼前的這個死去的青年對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呢?又有誰能給他一個答案呢?

    盛柏年一直覺得,他前半生雖小有坎坷,但也還算順遂,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在這裡等著他。

    未成年的時候,他常常會思考人生,自己這一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或許是因為父母去世太早,身邊沒有其他要好的朋友,他總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是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自己的所有工作學習都不過是一種機械的重複。

    而現在,盛柏年看著面前的這一切,促使著他進行單調而乏味的工作的那些齒輪上的螺絲一根接著一根脫落,他突然間什麼也不想做了,就在這座孤島上等著,等到一切都走向結束,迎來末日。

    清風拂過,吹動頭頂的枝葉沙沙的響,幾隻飛鳥從天空中迅速飛過,只留下了兩道殘影。

    程郁的眼皮動了動,睜開眼,湛藍的天空便映入他的眼中,只是四周綠葉低垂,城市在海的對岸,看不真切。

    因為剛醒過來,所以大腦還有一點遲鈍,過了一會兒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是躺在某個人的懷裡,這個人還是盛柏年,程郁第一時間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昨天晚上他們兩個應該沒有在同一處休息吧,盛柏年怎麼可能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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