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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59:17 作者: 樓不危
程歸遠握著手裡的手機,郵箱裡新發進來的文件他到現在還不敢打開看一眼,於管家沏了壺茶,放在茶几上, 對程歸遠說:「先生要不喝點茶吧。」
程歸遠聽到於管家的聲音,抬頭看了他一眼, 握著手機的手又收緊了一些, 他對於管家搖頭,說:「我也上去了,你沒事就回去休息吧。」
他從沙發上起身,沿著樓梯, 腳步沉重地向著樓上走去,於管家站在大廳里,望著他的背影,長嘆了一聲。
程歸遠去了書房裡,坐在桌前,將電腦打開,握著滑鼠,僵持了很久,終於進到自己的郵箱裡面,點開了那份調查結果。
這份調查結果其實並不詳細,畢竟對方只調查了幾日,而程郁卻是在平海生活了五年之久,而且因為程郁的工作比較特殊,平海晚報的編輯們即使知道是程郁的父親要調查這件事,透露得也不多。
不過調查的人還是通過各種蛛絲馬跡,連蒙帶猜地確定了程郁就是他們報社編輯口中的那位大神,聯繫之前由他提供給報社的種種調查結果,也能知道他這些年做過些什麼。
在得到這些信息後,調查的人對程郁是佩服萬分的,他本以為程郁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富二代、公子哥,離開了父母的幫助就只能做個平凡的小員工,但是看著這些資料,他自愧不如,就是他專門做這一行的,要像程郁這樣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很難做到。
這人也好奇程郁是怎麼堅持下來的,聽說他還帶著一個孩子,縱然他對程郁升起一股敬佩之情,但同時對他這樣不要命的工作也很不理解。
既然還有個孩子,為什麼要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一旦自己出了意外,那孩子可怎麼辦?
不過這些事與他沒有什麼關係,他只負責把這份結果交到程歸遠的手上。
說起來程郁的運氣挺不錯的,看這些資料裡面,他受過的傷不在少數,換個人說不定現在命都沒了,可他還好好地活著,並且看起來一點毛病都沒有。
現在,這份被整理好的關於程郁過去五年的資料,就這麼躺在程歸遠的郵箱裡面。
程歸遠握著滑鼠的右手不停地顫抖,他將這份結果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期間有幾次他已經堅持不下來,卻像是在懲罰自己似的,咬了牙硬是撐到最後。
然後,他頹然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保持著這個動作,一動沒動,好像死了一樣。
從前,程歸遠以為程郁去了雲京,有自己每個月給他打一筆錢,應該過得不錯。
後來,他得知那些錢並沒有匯到程郁的卡上,而程郁的身邊還帶了一個孩子,但是他在平海這幾年做著記者的工作,應當也還行吧。
他總以為程郁這些年過得還好,總以為他們錯過的其實不過只是五年的時間罷了。
現在,他將這份調查結果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才知道這些年程郁在平海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他是不要命的在拼,在他調查的這些案件里,隨便出了一點小小的差錯,一點意外,程郁或許已經不在了。
程歸遠不知此時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來,他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空,眼前幾道白光閃過,就剩下一些五顏六色的光點,光點四處游散,組成程郁的模樣,他還穿著當年他離開雲京時穿得那一套衣服,被鮮血染透,衣擺處在不斷地滴答滴答向下淌著血。
那些血滴落在他的腳下,匯成小小的一灘,他就這樣站在自己的面前。
程歸遠張了張唇,無聲地叫了一聲小郁,這些畫面在頃刻間破碎了,重新組合著,又變成今天中午時,在樓下的客廳里,程郁坐在沙發上,他指著自己的小腹上面,對他說:「這裡,只剩下一顆腎了。」
那時他的表情漠然,沒有埋怨,也沒有憤怒,就好像在說一件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像是在說今天中午的飯菜很好吃,又像是在說自己丟了一根不起眼的鉛筆。
程歸遠的眼眶在一瞬間濕潤,下一刻眼淚奪眶而出,啪嗒啪嗒地落在桌面上,白色的紙張暈染出深色的印記來。
他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可今天這一天,卻已經哭了好幾遭了。
他從抽屜里拿出那張在醫院拿回來的片子,看著程郁身體裡那塊地方硬生生地空了一塊下來,程歸遠只覺得這一刻,好似把自己的心也給挖了去。
程歸遠怎麼也想不明白,程郁為什麼會接這麼危險的工作,若是他孑然一身,倒也罷了,可他身邊還帶著程嘉言。
而當年,他為了安錦然放棄程郁的時候,程郁又在想什麼呢?
無數的問題湧進程歸遠的腦海中,他這些年一直待在平海,即便是剛有了程嘉言最困難的那一段時間,也沒有想過回到雲京,直到今年才回到程家。
他為什麼會突然回來了?
程歸遠之前並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現在一股莫大的惶恐襲上他的心頭,即使沒有答案,也讓他渾身戰慄。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變成今天這般模樣的,記憶里程郁在草坪上奔跑的小小身影又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像是現在的程嘉言一樣。
程歸遠恍惚間忽然意識到,他與程郁之間,無論他要怎麼彌補,可能都回不去了。
頭頂的燈光愈加的明亮,他的影子落在白色的紙張上,紙上被淚水浸泡過的地方起了皺,上面的文字也都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