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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32:54 作者: 五葉曇
她深呼了一口氣,道,「可是此夢,卻和昔日之夢,大相逕庭。如此,我又該如何處之?」
元陵大師看她,道:「其實,你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阮覓垂眼。
是啊,其實她心裡根本就已經有答案了。
當年她嫁給趙允煊,雖然結婚兩年多,生下了玄凌。
但他性格隱忍克制,她既不知他身份,亦不曾和他交心,兩人更不曾一起經歷什麼考驗人心之事,所以其實她並不真的了解他。
所以她做了那個夢,發現他身份真的有異,和夢中相符,便信了那個夢。
現在想來其實很是荒謬。
她經了這幾日的幻夢,看到自己臨終時對藍姑所言,對玄凌所作的安排,便知道若她當年沒有做那個夢,真的走到要死的地步,以她自己的性格,必定不會如當年那夢中一般淒悽慘慘的死去而無任何作為,而定會做好諸多安排,保護好玄凌的,絕不會任他一個稚子流落他人之手。
她也不會到死還對身遭之事毫無戒心,毫不懷疑的。
她沒有那麼蠢。
所以,就算她不信他。
她也相信她自己。
只是她難以釋懷,因為她弄錯了,錯了這許久......想到幻夢之中趙允煊的那一生,她心裡委實沒有辦法就這麼放下。
她沒有對不起他。
但仍是覺得錐心的痛苦。
元陵大師溫聲道,「施主其實不必太過自苦,不管是當年之夢,還是今日之幻夢,皆是由心生,真真假假你又何必深究?身邊人難道不比夢中之人更加重要?時時以心處之,活在當下,無憂無悔,才是應取之態。過往煙雲,既已是過往,便當放下了。」
阮覓一震。
她呆怔了好一會兒,雖心中仍是酸楚,有些事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但仍垂首躬身行禮道:「多謝大師,是我著相了。」
元陵大師笑道:「無礙,無礙,施主有空就多帶小殿下到老衲這裡來坐坐,小殿下身具慧根,又至純至孝,著實有趣得很。」
阮覓:......
她腦中飄過玄凌憤怒地大呼「怎麼會有這麼奸猾的人」......嘴角抽了抽,原先墜墜的心情倒是松上了許多。
不過想到玄凌先時的話,神色便又恢復了肅靜。
她道:「大師,先時玄凌曾說,大師教導他當修文治武功,將來若為帝,亦當勤勉政事,以為賢明之君,小女謝過大師對玄凌的教導。只是玄凌亦說,大師說此乃前世之因,可否請大師賜教,此為何故?」
元陵大師看了她一眼,笑道:「這不過就是一說。不過,那些話卻也不全是說笑,」
說著他也收了笑容,嘆息了一聲,道,「施主,那些前世因果,老衲也只是窺得一線罷了,具體所見尚不如施主。只隱約曾於夢中見到長大成人的小殿下在他父皇墓前跟老衲許願,道是他父皇母后一世悲苦,唯對其卻是付之所有,所以願以天下蒼生為念,以一世勤勉,造福天下黎民百姓,以其福祉渡其父皇殺戮太過之孽,換得其父其母往生可得一個圓滿。」
阮覓愣住,一瞬間只覺得胸腔溢滿了酸脹的情緒,幾乎衝出眼眶。
可是玄凌是玄凌,她和他父皇之事,怎能因著他們來約束他的一生呢?
即使他若繼承帝位,他們定會希望他,也會教導他成為一個好皇帝,但教導和他為了他們而做的承諾又是另一回事了。
元陵大師似是看出阮覓所思,溫聲道,「施主,小殿下至純至孝,又被教得極好,即使他不許下這般承諾,亦會是一個好皇帝的。」
「老衲隱約記得他曾說過,其父皇一世征戰沙場,殺戮無數,又以嚴苛手段肅清吏治,是以在史書上有苛暴殺戮之名,但實際上我大周經歷數十年的滄桑,早已內憂外患,千瘡百孔,沒有他父皇的一次又一次血戰,沒有他在前的承擔,到他手上的又如何能是一個四海安定,政治清明的天下?」
「是以,小殿下說,他一個守成之君,就算再勤勉,付出的和他父皇的承重又如何能相提並論呢?其諾其願,以帝王來說,是其應盡之責,以人子來說,也只是他對其父其母的一片心意罷了,所以,施主實在不必為此有所歉疚。」
阮覓懷著一副沉沉的心緒來見元陵大師,又懷著另一番複雜的心緒離開。
此時她腦中思緒繁亂,倒是忽略了元陵大師的一句話,那便是他說那夢中所見,玄凌許願的是,「以一世勤勉,造福天下黎民百姓」,既是一世,那自然是幻夢中那一世,如何現在又再讓他做下承諾,說是他上輩子就應下的呢?
要是玄凌知道,必然又會說,這元陵老和尚是天底下最最最奸猾之人了。
阮覓忽略了這個細節,只是心思重重的離開了元陵大師的佛堂。
她出到院中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等候的趙允煊。
暗金色的錦紋龍袍,長身靜立,與那看不到邊際的灰茫白雪之景色差極大,但卻又似與之融為了一體。
阮覓頓住了腳步看他。
而他聽到動靜也轉過了身靜靜看著她,眸色深深,溫柔,專注又堅定,但卻並不急迫,只是看著她,等著她。
阮覓心中情緒一陣翻湧。
這個人,是她選擇的丈夫,他曾經對她有欺瞞之過,卻也是情勢所迫,並且亦為之付出了代價......那一世她死,他便以一世的自苦和最後的性命償之,這一世,她未身隕,他也已受了許多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