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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他逃不出去,也無處可躲,這兩日,便就這般面如死灰地等在皇城裡。
這日,宮門關閉、二人四目相對時,倒是頭一次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最真切的表情。
霍無咎勾起一邊嘴角,挑釁地笑著,對上了霍玉衍恨得發抖的目光。
「你早就計劃好了。」霍玉衍咬牙道。
霍無咎聞言,勾起了一邊嘴角,站在那兒,垂眼看著他。
「什麼叫早就計劃好了?」霍無咎反問道。「大哥,我只是早就知道你和龐紹來往、害我殘廢的事,想給你一個悔過的機會罷了。」
霍玉衍的瞳孔驟然縮緊。
「你……你說什麼?」他頓了頓,繼而詫異地盯著霍無咎。
「別裝。」霍無咎抬手揉了揉額角。「你送來的信,龐紹保存得很好,也恰巧落在了我的手裡。你的筆跡我還是認得出來的,比你現在的表情要真一些。」
霍玉衍看著他,良久,漸漸恢復了全無表情的模樣。
「是又如何?」他沉默片刻,再開口時,嗓音已經有些啞了。
便見霍無咎走上前來,在他斜前方的椅子上徑直坐了下去,一抬手,便將礙事地吊在他身前的繃帶拽開了。
「所以,你費這麼大勁兒,怎麼不早跟龐紹湊一夥?」霍無咎往座椅的靠背上一倚,側過頭去,問道。「改朝換代了又跟舊朝糾纏不清,霍玉衍,你難道是捨不得他?」
霍玉衍死死地盯著霍無咎。
霍無咎的語氣那麼隨意,就好像他這些年做下的籌劃都是一個笑話一般。
但他這般處心積慮、不得安寢,所有的緣由,都是霍無咎而已。
眾望所歸的是他,名正言順的是他,就連朝堂坊間議論起來,打下這江山的,還是他。
眾人只知道他有多戰功赫赫,卻沒看見他背後的屍骨累累,甚至他霍家的至親,也不是陣亡就是重傷,到頭來,也只剩他霍無咎一個人毫髮無損。
霍玉衍死死盯了他半晌,片刻之後,笑了起來。
「霍無咎,那你就該問問,你父親為什麼要在死了以後,把皇位留給我父親。或者你還該問問,為什麼你沒有死在潯陽的那場仗上。」
霍無咎聽到他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你在說什麼?」他冷聲問道。
便見霍玉衍慘白著臉,衝著他冷笑。
「良將本就應該為國而死,而不是在功成之後妄想著坐受高官厚祿。」霍玉衍說。「你這般狂妄,不就是覺得自己戰功赫赫麼?我和我父皇的位置,不都是你拱手施捨的麼?霍無咎,你這樣的人活著,能讓誰心安?我所做的,也不過是為了大梁的百年社稷罷了。」
霍無咎的神色越來越冷。
他從小就不大喜歡霍玉衍說話說一半藏一半的習慣,但是現在看來,他的這些真心話,還是全都藏回去的為好。
「你有病吧?」霍無咎問道。
不等霍玉衍答話,霍無咎便接著問道。
「按你這麼說,我得主動把自己殺了,才能換你的安心是嗎?」
說著話,他把自己都逗笑了:「施捨?我是有多大方,把皇位施捨出去?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東西,送給你,你還怕我搶回來?」
霍無咎來之前,本也是抱著好好兒問問霍玉衍的想法的。但是現在,他剛說了幾句話,就覺得厭倦煩躁。
沒這個必要了,雞同鴨講,對牛彈琴,人話總該對著人說才是。
這麼想著,他站起身來,隨手撣了撣衣袍,將那隻裹著紗布的手臂,重新塞回了吊在脖子上的繃帶里。
「隨便你怎麼想、怎麼做,反正,你這皇位,是讓你自己作沒的。」他轉身之前,最後看了霍玉衍一眼。
「只有自己心裡髒,才會把別人想得一樣髒。」
——
江隨舟早就聽說霍無咎回來了。
在霍無咎回宮之後,他便匆匆告別了婁鉞,離了軍營,直往皇宮裡去。剛回到自己所住的宮苑,便在門口迎面撞上了風塵僕僕的霍無咎。
霍無咎遠遠便看見了江隨舟行色匆匆的模樣,而江隨舟也遠遠就看見了霍無咎受了傷的手臂。
那手臂包紮的樣式,看起來傷得不輕。江隨舟的腳步又快樂些,匆匆跑上前去,便開口問道:「怎麼,手臂受了傷?婁將軍竟根本沒有告訴我……」
說著,他便匆匆地要去檢查霍無咎的傷處。
霍無咎連忙一抬手將他攬住,一邊攬著他進了宮,一邊說道:「沒什麼事,進去說。」
一進了宮,霍無咎便一把拆掉了吊在胸前的繃帶,抬手去擦江隨舟額上的細汗。
「急什麼?又不是見不到了。」霍無咎說。「沒什麼事,一點小傷,專門包紮成這樣,嚇唬人用的。」
聽他這樣說,江隨舟才鬆了口氣。
「總算是辦成了。」他說道。
卻見霍無咎不滿地一揚眉。
「怎麼光惦記著這個?」他問道。
江隨舟這會兒正滿心記掛著霍玉衍的事,正打算詳細問問霍無咎,聽見這話有些不解:「那還惦記什麼?」
霍無咎嘖了一聲。
接著,他傾身上前,湊近了江隨舟。
「惦記我啊。」他低聲說道。「你這幾天,想我了沒有?」
溫熱的呼吸落在耳畔,江隨舟只覺得脖頸都跟著一併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