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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終於,一碗藥見了底,江隨舟放下藥碗,鬆了口氣。
卻不等他一口氣松完,霍無咎忽然塞了什麼到他嘴裡。一時間,一股汁水四溢的清甜在他嘴裡蔓延開來,竟像是要把他殘餘在口中的苦味全都逼走似的。
是一顆剝開了的葡萄。
江隨舟抬眼看去,便見霍無咎不知什麼時候將個小桌子拉到了床邊。桌上放著的貢果,正是前些時日西域進貢來的葡萄。
霍無咎塞了一顆,又去剝第二顆。
他的手在剝葡萄的時候顯然不像挽弓那麼嫻熟,像跟那葡萄有仇似的,囫圇撕下外皮時,已然要將那葡萄捏碎了。
不等江隨舟說話,又一顆葡萄落進了他嘴裡。
江隨舟匆匆將葡萄咽下去,連忙開口阻止道:「不用,沒有多苦。」
哪兒就那麼金貴了?他從前自己喝藥,拿茶沖一衝也便罷了。他這麼大個人,又不怕苦。
卻聽旁邊的魏楷噗嗤一笑。
「王爺不知道,我們將軍才最怕苦呢。」
江隨舟抬眼看過去,便見霍無咎也從那盤葡萄上抬起眼,雙手沾著葡萄汁水,目光兇狠,警告一般盯著魏楷。
就見魏楷嘿嘿一笑,飛快地接著道:「將軍打小就不生病,偶爾病一次,誰都沒法兒把藥灌他嘴裡去,氣得老侯爺直揍他,也沒用,發著燒還滿屋子亂竄要往外逃呢。可能他自個兒怕苦,就當您也怕苦吧?」
「皮緊了,還是嫌腦袋頂在肩膀上沉了?」霍無咎打斷他時,已然咬牙切齒。「還不滾!」
魏楷笑嘻嘻地跑了。
霍無咎陰沉著臉回過頭來,就見江隨舟也正笑著看他。
「他瞎說。」霍無咎脫口而出。
不過江隨舟這模樣,一看就是不相信。
「我居然沒看出來。」江隨舟笑著說。「你剛來王府時,我也見過你喝藥的呀?」
霍無咎只恨魏楷嘴碎。
誰能喜歡喝藥啊,那麼個苦玩意兒是好吃的東西?他喝一口就要發噁心,但是這麼大個人了,總不能像小時候那般胡鬧吧?
他不喜歡喝藥,但更不喜歡丟人。
但是對上江隨舟那副眉眼皆笑意的臉,他卻一點都生不起來氣,反倒滿腔的怒意,都軟軟地化成了春水。
……只怪眼前這人太招人了點兒。
他分明凶相畢露的,江隨舟卻一點也不害怕,只看著他笑。霍無咎磨了磨牙,片刻之後傾身過去,發狠似的,一把將拇指上的葡萄汁水抹到了江隨舟的嘴唇上。
「這麼好玩麼,還笑!」
分明咬牙切齒的,卻也染上了一層化不開的笑意。
——
江隨舟只有種錯覺,像是自己身邊突然多了只大狗似的。
雖不出聲,卻總圍著他悄沒生息地打轉,時不時偷偷舔他一下,就高興地要撒歡了。
他也不知道這種錯覺是哪兒來的,畢竟在此之前,他也與霍無咎朝夕相處過一段時間,同吃同住的,也沒什麼異樣。
霍無咎這日便守在他床榻邊上,先陪著他喝了藥,又陪他一起用了早膳。因為霍無咎盯得緊,江隨舟還被逼著多用了半碗粥,一時間胃裡又撐又熱的,烘得人直想打瞌睡。
就在這時,魏楷又折返了回來。
「將軍。」他說。「婁將軍從揚州回來了。」
霍無咎眉心斂了斂。
前兩日京中事態緊急,昨日劃分兵力時,他手下又缺將領。揚州離臨安很近,揚州的守軍又與婁鉞有故舊,昨日他便讓婁鉞帶兵去處理揚州和周邊的郡縣了。
他此時回來,想必事情便已經辦妥了。既然如此,他們二人私下裡的一些帳,也得算一算了。
霍無咎應聲,繼而便站起來,躬身對江隨舟道:「我有些事要去處理一下,晚上再回來。」
江隨舟看見了他神色細微的變化。
他雖仍一副照舊的模樣,通身的氣場卻冷冽的幾分,頗有些氣勢洶洶地要去找人秋後算帳的架勢。
他連忙問道:「什麼事?」
霍無咎只含糊過去:「沒什麼。」
江隨舟卻隱約有些猜測。
霍無咎前些日子臨走前,也告訴過他婁鉞會在城中護著他。但婁鉞的手畢竟伸不到宮裡,那日後主忽然趕在他們之前得了消息,在宮中將他扣下,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江隨舟有些擔心霍無咎所說的要處理的事情,是這件事。
「你說實話。」江隨舟說。「是要去找婁鉞辦什麼事?」
霍無咎沒出聲,像是默認了江隨舟的猜測一般。
江隨舟嘆了口氣,溫聲解釋道:「若是因為那日我被江舜恆扣押,便沒必要了。婁將軍對我也很是上心,但宮中戒備森嚴,他的人馬又在城外,事出緊急,他束手無策,也是理所應當。更何況,他還拿龐紹做威脅呢?若非如此,江舜恆能否留我這幾日,也是說不準的。」
霍無咎垂下眼,聲音也低了下去。
「你別瞎說。」他說。
「所以,你是不是要去找婁鉞算帳的?」江隨舟問道。
便見霍無咎方才滿身的兇狠氣勢,一時間都弱了下去,像只垂下了尾巴的大狼。
「……但就是他不當心。」霍無咎嘴硬道。
江隨舟卻道:「他即便那時當了心,又能如何呢?與我一同被扣在宮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