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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一直到了今天早上,前去城門口探消息的侍衛匆匆趕回宮裡,衝到了後主的寢殿中。

    「皇上,不好了皇上!」那侍衛急道。「叛賊霍無咎已經領兵到城外了!皇上,您快收拾收拾,逃出宮去吧!」

    卻聽後主道:「不是有婁鉞麼?」

    那侍衛急得幾乎要跳起來:「皇上,婁將軍八成是在騙您!城門邊的探子說了,霍無咎的兵馬都列在城外了,婁鉞手下的兵卻根本沒動靜,分明就是一夥的!」

    後主卻握著酒杯,看著裡頭搖搖晃晃的酒液,片刻平靜地開口問道:「婁鉞也背叛朕了?」

    那侍衛急得聲音都在抖:「而今說這些也來不及了啊,皇上!什麼東西也沒您性命重要!您留得青山在,這些叛黨逆臣,殺了他們還不是早晚的!」

    一時間,宮殿中的下人跪得密密麻麻,都求著後主,要他跑。就連後主靠在懷裡的兩個美姬,也嚇得渾身哆嗦,顧不得攏起衣袍,也嚇得跪倒在地。

    時至今日,若北梁的兵馬真的攻入皇城裡,那不管皇上是死是活,他們這些人,可都活不了啊。

    後主醉眼朦朧,端坐在那兒,看著金碧輝煌的宮殿裡,跪了滿滿一地的人。

    他們的頭全是磕在地上的,他只看得見烏漆漆的頭頂,雖滿宮都是人,他卻只覺得,天地之間,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罷了。

    是了。他雖騙他自己說舅父出城只是為了搬救兵,但哪有搬救兵還要帶上妻兒的?他雖以為婁鉞是他最後一根稻草,但婁鉞,歸根結底也是騙他的。

    所有人都放棄他了。

    從他父皇將他棄如敝屣的時候開始,他就永遠是個沒人要的垃圾了。

    後主端著酒杯,兀自笑了起來。

    ——

    江隨舟這幾日,都是在一片混沌中度過的。

    好在這些人真的信了他的話,不敢讓他輕易地死。他每次醒來時,便勉強自己吃些東西,吊住了那一口氣。

    但身上是真疼啊。

    他從小沒挨過打,更別提這樣能要了人命的打。他渾身都疼得麻木了,只覺那火辣辣的疼像火一樣,一路燒到了他的腦袋裡,將他的神經都燒斷了。

    也不知霍無咎在此處的那一個月,是怎麼度過去的。

    他總是昏迷,一時間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一直到這日,他勉強有了些意識,只覺周遭亮得刺眼,鼻端也有股沉沉的香味,與他所待的地牢全然不同。

    他朦朧的睜開眼,便感到了周圍刺目的金光。

    這是什麼地方?

    江隨舟動了動,便感覺雙手被捆在了身後。他竟是坐在一張椅子上,身下很軟,背後卻硌得他傷口一陣陣地發疼。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道聲音。

    「醒了?」

    是後主。

    江隨舟勉強適應了周圍的強光,緩緩睜開眼,卻見自己此時竟坐在金碧輝煌的殿裡。

    這是後主寢宮的正殿,他座下的,是一張寬闊的龍椅。

    他面前,是一方被推倒在地的御案,奏摺和書本散落了一地。在他面前不遠處的階下,竟是後主,岔著腿坐在厚重的地毯上,龍袍敞著,胡亂披在身上,單手握著一壺酒。

    江隨舟皺眉看著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幹什麼。

    卻見後主笑著問他,語氣醉醺醺的:「如何,朕的龍椅,坐得可舒服?」

    江隨舟嗓音沙啞,氣息微弱:「你要做什麼?」

    卻聽後主笑著道:「不做什麼。朕只是不想死而已,還有好多事,朕沒看到,所以朕不能死。」

    說著,他單手撐地想要站起來,卻被龍袍絆了一下,重新重重摔在地上。

    他卻也不介意。

    「反正,朕是要看著你死的。」他說。「還有霍無咎。他毀了朕的江山,朕也要看著他死。」

    說著,他笑了起來。

    「你不信吧?」後主得意道。「朕是殺不了他,但是有人能替我殺他。」

    江隨舟啞聲問道:「誰?」

    後主將腿一盤,舒舒服服地喝了口酒。

    「他哥啊。」他笑著說。「要不是他哥,你當你有這個福氣,能把他娶到府里去?」

    江隨舟聞言,被疼痛磨得混沌的腦子都清醒了一瞬。

    「……你說什麼?」他追問道。

    他一時有些急,竟被嗆得咳嗽起來。咳嗽帶得他也扯動了傷口,又疼得他眼前發花,險些昏過去。

    後主這會兒喝多了酒,看不出他的異樣來。他只單手撐著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他瞥了江隨舟一眼。

    他身上雍容的朝服已然破了,此時又染滿了新舊的血,頭髮散亂地披在肩上,臉白極了,卻又沾著血,那模樣狼狽得很。

    但他偏生了副好皮囊,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樣子雖狼狽,卻有股說不出的妖冶漂亮,像朵被踩到血泥里的蘭花。

    後主咧起一邊唇角,露出了個滿意的笑。

    他單手拎著壺,另一隻手胡亂提起龍袍的衣擺,踉踉蹌蹌地走上丹紅的陛階,提著衣袍在江隨舟面前散落一地的御案前蹲了下來。

    「想不到吧?」他在地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書冊中翻來翻去,最後翻出了幾張紙,在江隨舟面前晃了晃。

    「看到沒?」他說。「密信。霍無咎那個太子哥哥,早把他賣給我舅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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