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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說到這兒,他驚訝地看著霍無咎,後頭的話有些說不出口了。
霍無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點頭:「就是靖王。」
魏楷在旁側解釋道:「將軍應該也知道,靖王殿下與皇帝不睦已久。他們此番作為,不僅是在羞辱霍將軍,也是在折辱靖王殿下。若不是有他在,屬下也斷不可能有機會入王府,尋人藉機治好將軍的雙腿的。」
婁鉞聞言點頭,自言自語道:「我就說,我應該沒有看錯人……」
說到這兒,他皺眉不解道:「可是,那靖王不是斷袖嗎?」
霍無咎還沒開口,魏楷便嘴快地解釋道:「那自然是假的了。」
婁鉞長鬆了一口氣,又拿起桌上的酒杯,痛飲了一杯。
「蒼天有眼。」他嘆道。
便聽霍無咎低下頭,沉聲笑了幾聲。
「如此,婁將軍就可以放心了。」他說。
婁鉞連連點頭。
卻聽霍無咎話鋒一轉。
「但是。」他抬眼看向婁鉞,一雙漆黑的眼睛深極了。「您雖說是蒼天有眼,應該也知道,這樣的事情,老天說什麼是不管用的,全看人為。」
他單手按著桌面,身體微微前傾,看著婁鉞。
婁鉞看向他,一時說不出話了。
他知道霍無咎的意思。
片刻後,他垂下眼,長嘆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你今天在這裡等我,不會是只為了向我報平安的。」他說。「你說吧。」
「我如今雖已能走,逃回鄴城也不是難事,但是我卻有些擔心的事,讓我必須留下來,走不了。」霍無咎說道。「但是,我留下,也不是為了坐以待斃。」
說著,他一邊抬手給婁鉞倒酒,一邊緩緩說道:「這段時間,您應該也看見了,南景眼下是什麼狀況,您比我清楚。現在對我來說,也不過是從鄴城起兵將它打下來,還是在南景就地把它打下來的區別,想必婁將軍,也得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了。」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婁鉞,說道:「我就直說了。如今我這裡,萬事俱備,只想借婁將軍手下的五萬兵馬一用。」
說完這話,他將胳膊隨意地撐在桌上,只看著婁鉞。而婁鉞一時也沒有出聲,房中陷入了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婁鉞低聲開了口。
「無咎,早年我欠你一命,我都記得。」他說。
當年他身在陽關,大雪封山,和手下的兵馬被困在山裡動彈不得,眼看著糧草俱絕,要靠殺戰馬吃肉活命。那會兒霍無咎不過十來歲,還在長個子的一個少年,帶著一隊輕騎,進山去將他救了出來。
這是他欠霍無咎的恩情,他知道。
卻見霍無咎搖了搖頭。
「我不想挾恩求報。」他淡淡道。「我只問您,南景若破,您又該去做什麼?」
婁鉞沉默著沒有說話。
就聽霍無咎接著道:「替如今的南景殉國,可有點不值得。更何況,婁家妹妹年不過二十吧?您又要她上哪裡去呢。」
婁鉞的眼眶有些紅了。
霍無咎說的句句都是道理,他自從得勝歸來,每一日過得都不舒心,這些事,他不是沒想過。
但是……
片刻後,他啞著嗓子:「但我做不出叛國的事,無咎,你該知道。」
霍無咎點頭。
「我知道。」他說。「但是,如果他們對不起你,要逼死你呢?」
婁鉞說不出話了。
從數年前定北侯被先帝逼反的時候,他就想過這樣的事。無疑,先帝對定北侯做的事讓人寒心極了,但他與定北侯雖是好友,卻是個局外人,定然做不出帶著手下的將士們起兵叛國、只為了自己一人的兄弟義氣的事來。
所以他忍著,只勸自己,那不過是定北侯與先帝個人的恩怨罷了,他不上戰場,不管這事,就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
但是,這一年年下來,戰爭四起,民生凋敝,南景朝廷一年一年爛到了骨子裡,自從龐紹掌權,便更甚從前了。
他是武將,命定該忠君報國,但這君與國,使生靈塗炭,使百姓流離,已經讓他原本的報國之心,反覆動搖了。
但他卻偏偏又是這國家的捍衛者,保護大景太平,是他的使命。
更何況……
片刻後,他緩聲道:「但是,他們還沒這麼做。」
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了他口氣中的遲疑和動搖。
他看向霍無咎,眼神中竟生出了幾分不安。
卻見霍無咎沉默著看了他片刻,勾起一邊唇角,頗為輕鬆地笑了起來。
「這倒是。」他說。「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再逼您的道理。」
婁鉞沒想到霍無咎竟會這麼好說話,這麼輕易地便放過了他。
他不由得開口道:「可是你……」
「總有辦法。」霍無咎說。「今日,將軍只管吃肉喝酒便是,我陪將軍不醉不歸,如何?」
——婁鉞這日回府,的確是醉醺醺的。
霍無咎手下的兵做事利落,將酒樓里都打點好了。再加上婁鉞本就是自己去尋酒喝的,他們二人會面的事,被藏得嚴嚴實實,沒有走漏半點風聲。
婁鉞回府後,卻滿是悵然若失。
「好孩子……庭彰養了個好孩子啊!」他嘴裡念叨著,語氣卻是哽咽。「只是我婁某對不起他,對不起庭彰,也對不起他的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