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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但婁鉞不一樣,他是個沒讀過書的人,那些文化人的道理,在他這兒講不通。
他一番話下來,殿中鴉雀無聲,朝臣們全都屏息凝神,不敢再言語了。獨他瞪著龐紹,而龐紹坐在那兒,臉上也難得地露出難看的神色來。
他沉默片刻,冷著臉勉強開口道:「婁將軍恐怕是喝多了。來人,還不將婁將軍扶下去休息。」
這是他在周全自己的顏面,也在對婁鉞表達警告。
但婁鉞壓根不理會他。
他冷笑一聲,朗聲道:「我可沒喝醉,我清醒得很。龐老賊,若我今日喝多了,恐怕你的人頭已經落到桌下去了。」
龐紹的面色更黑了。
璀璨的大殿之中,錦衣華服的朝臣們各個面面相覷,目光都偷著往他這邊瞟。龐紹養尊處優慣了,早受不得這些,手按上几案,強忍著想要離席的衝動。
婁鉞……婁鉞!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處置此人,今日之後,他定然要讓這莽夫知道,什麼人惹了,會讓他千刀萬剮、生不如死。
他咬著牙,片刻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今日既是為將軍慶功的日子,有什麼事,不妨私下說。還請將軍先回席,莫要在皇上面前失了儀。」
婁鉞轉過頭去,便見是齊旻。
他記得這老東西,雖說平日裡囉嗦又煩人,但總跟龐紹作對,與他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這老傢伙這是怎麼了?自己才走了一年,如今開始跟龐紹穿一條褲子了?
一見齊旻是來替龐紹說話的,婁鉞半分情分不講,回過頭去劈頭蓋臉道:「失儀?你既然是做太常令的,這事兒確實歸你管。那我且問你,宗室親王娶戰俘過門,合不合禮儀?」
齊旻皺了皺眉,看向他,片刻坐了回去,不再言語了。
婁鉞狠瞪了龐紹一眼,繼而將手中的杯盞一丟,行到後主的龍椅前,端正跪下,行禮道:「末將自知今日放肆,但請皇上好好想想。若為奸佞蠱惑而做出有損天家威儀之事,損害的不是那奸佞的面子,而是陛下您的顏面。」
後主的臉色也難看極了。
婁鉞輕狂,但是,他卻有這個資本輕狂。
即便他昏庸至此,卻也清楚,如今朝中沒有別的將才,他即便再對婁鉞不滿,也不敢殺他。
對如今的大景來說,婁鉞是他們唯一堅固的城牆。
他動了動嘴唇,勉強道:「知道了。」
婁鉞坦然起身,回了自己的席位。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不高興,到了時辰,便草草散席了。
齊旻上了馬車,車子正要走,他的好友忽然匆匆攔住,擠到了馬車上。
「何事?」
齊旻年歲大了,喝了些酒,此時有點暈,正靠在車廂上歇息。
好友在他面前坐下,不解地問道:「齊公今日,為何要說那句話呢?」
齊旻睜開眼看向他,道:「因為婁鉞今日著實僭越,惹皇上不高興了。」
這一聽便不是齊旻該說的話。那好友急道:「齊公莫要同我打趣了!」
齊旻嗯了一聲:「沒有打趣。」
說著,他坐直了身體,緩緩道:「你也看出來了,婁將軍說話直白,今日非但得罪了龐紹,還惹得陛下不快。武將多少總有些輕狂,這是常有的。但婁將軍的輕狂,卻不是倚功造過,而是真心實意地惱怒龐紹,為大景著急。」
好友道:「這是自然!」
齊旻嘆了口氣。
「他如此,龐紹不會容他。」
好友道:「……齊公是這般猜測的?可是如今,若無婁鉞,大景便再無良將了。」
齊旻垂眼。
「你我會擔心這個,龐紹卻不會。」他說。「方才離席時,我特意行在龐紹附近,果真見有人上前安慰他。他同那人簡單說了一句『任他驕狂,他日必有大難』,我便知道,我猜對了。」
好友一急:「這可如何是好!」
齊旻沉吟片刻,緩緩開了口。
「總不能真讓他得逞。」他說。「故而我今日才這麼說,為的就是和婁將軍正面起爭端,同他劃清界限。這樣,龐紹動手,便不會太過避忌,甚至也許會試探我的心意,從而利用我。我雖老朽,多少在朝中也有些熟識,屆時,總能找到蛛絲馬跡,這樣,他要做的事,便有跡可循,也有辦法去擊破了。」
好友沉吟片刻,點頭讚許道:「齊公此法甚好。」
說著,他嘆息道:「從來只知齊公正直耿介,如今看來,竟還有副玲瓏心腸。」
齊旻聞言,笑著搖了搖頭。
「我哪兒有什麼玲瓏心腸。」他說。「不過是前些時日,被靖王殿下暗中救過一命,才恍然發覺,與龐紹相爭,該學會以退為進罷了。」
而另一頭,婁鉞的馬車上,隱約還能傳來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
婁婉君坐在一旁,瞧著他直笑。
「你高興什麼!」婁鉞不滿。
婁婉君笑著說道:「沒什麼,只是父親今日心直口快,看得人頗為痛快。」
「光嘴上罵他幾句,管什麼用!」婁鉞怒道。「荒唐事已經做了,只可惜……」
說到這兒,他忽然不知究竟該可惜好好的朝廷被毀成這樣,還是可惜霍無咎那孩子遭此磨難了。
「可惜霍大哥?」婁婉君接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