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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他同霍無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閒話,卻讓江隨舟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一直揚著,像是這種並不怎麼有意思的等待,對他來說都是一件有趣的事一般。
他心道,可能因著,這是他從不敢想的事。
學歷史的人,怎麼敢想像會有一天,自己能同千年前的人面對面地對話?那位名垂青史、婦孺皆知的大英雄,此時坐在他身側,講些類似於他父親霍老侯爺當年如何倚重身側博學廣識的軍師,自己卻字都認不全、看兩眼書便要打瞌睡之類的閒事。
江隨舟緩緩抬起了眼睛。
在和軟的夜風之中,漫天的星辰映在了他的眼睛裡。
好看極了。
他想要側過頭去看霍無咎,卻不知怎的,忽然產生了種近鄉情怯的畏懼。分明是看了那麼多次,早映在腦海中的人,這會兒卻讓他不敢直視對方了。
就好像多看一眼,就會說出些不該說的話、做些不理智的事一般。
他便抬眼靜靜看著天上的星子,聽霍無咎在旁側懶洋洋的聲音。
不過,卻在這時,霍無咎緩緩止住了話頭,不出聲了。
江隨舟後知後覺地側過頭,便看見了夜色之中,霍無咎逐漸冷凝的側臉。
江隨舟忙問道:「怎麼了?」
便見霍無咎站起身來,低聲道:「來人了。」
說著,他四下打量一番,確定周遭再沒有第二人的痕跡,便低聲對江隨舟囑咐道:「只按我今日告訴你的話說,不會露餡的。」
江隨舟連忙應聲。
霍無咎抬眼看去,果然,在極遠的地方,漸漸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應當是前來尋人的大內侍衛。
「他們人多,大庭廣眾,不會對你怎麼樣。」他說。
江隨舟道:「那你……」
」我回去等你。」霍無咎低聲說道。
江隨舟緊張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便見霍無咎又將他的劍從原地拿起,遞給他道:「這個放好,我走了。」
江隨舟嗯了一聲,手裡握著劍,卻沒動,一雙眼睛似是想挪開,卻並沒有成功,只抬頭看著他,一時竟顯得有些眼巴巴的。
霍無咎那雙慣使輕功的腿,也似乎有些沉重了。
他頓了頓,俯下身來,手覆在了江隨舟的後頸上,輕輕捏了捏。
「別怕。」他說。
接著,不等江隨舟點頭,他抬眼往林中看了一眼,足下一點,只幾個縱身,便化作一道黑影,朝著另一個方向消失不見了。
江隨舟看著那個方向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霍無咎做事向來利落又小心。此時在他周遭,半點痕跡都沒有,根本不會有人相信,這裡原本還有另外一個人。
要不是後頸上還殘留著霍無咎手心的溫度,甚至連江隨舟都會有了這種錯覺。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怎麼會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莫名其妙的,分明兩人要不了多時,就又會再見面。
可是……
他抬眼看向漫天的星河。
今夜無月,星子便尤其閃亮。
但也不過是星星罷了,一千年兩千年都是一樣的,沒什麼看頭。
江隨舟興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抬眼看向林中逐漸近了的火光和呼喊。
——
紀泓承承認,自己是極討厭靖王的。
他追隨婁將軍,早年常與婁將軍一同到陽關去,與霍老侯爺的交情可謂深得很。老侯爺為人仗義直爽,獨子霍無咎又是個天縱英才,對霍家,他不可謂感情不深。
但是,他與婁將軍一樣,霍家謀反,他們不過局外人而已。論情,他們與霍氏是至交好友,但與朝廷的恩怨,卻是他們霍家的家事。論理,他們是景朝的臣子,身為臣屬,尤其是武將,不忠君主乃是最大的忌諱。
所以,霍家起事,他與婁將軍都沒有參與,但心中多少是有些彆扭的。
尤其這些年來,朝廷日漸昏庸,尤其龐紹掌權的這幾年,明眼人全都看在眼裡。北梁氣勢凜然如朝陽初升,而他們南景,整個朝廷都壞進骨子裡了。
而這些,都是紀泓承能忍得的。
但是,霍老侯爺留下的唯一的兒子居然戰敗被俘,皇上荒唐,不殺他,不關押他,居然將他嫁給那個毒辣又變態的靖王做妾。
荒唐又恥辱,讓紀泓承如坐針氈。
也正因如此,他厭惡靖王,尤其恨他那副折辱霍無咎時洋洋得意的嘴臉。所以,他前幾個月還曾明目張胆地往靖王府遞信,信上要緊話沒幾句,卻全是在咒罵靖王的。
不過……
要說有多恨靖王,似也沒有。
許是因為那日宮宴上,霍無咎居然得了機會回給他消息,讓他覺察到那信竟真送到了霍無咎手上,讓他對靖王的反感或多或少地少了幾分。
自然,也不大希望他死了。
但是,聽說了靖王失蹤的前因後果,紀泓承心裡沒了底。
就靖王那副風一吹就倒的皮子,讓瘋馬帶到了森林裡,一整日都沒出來,想必能留個全屍,都算是萬幸了。
紀泓承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不過命令下到了他的頭上,那自然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即便靖王沒活頭了,也要把他的屍體找回來。
但是,他卻沒想到……
這靖王,居然這般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