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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龐紹聞言,緊緊盯著桌上跳動的燭火。
「也不是全無用處。」他說。「至少證實了我的猜測,證明早有人盯上了趙敦庭,在他的府上動了手腳。」
旁邊一個官員忙道:「可是,沒抓住人,便無法證實做下此事的是誰啊!今日之事,一切都是這般水到渠成,做下此事之人,卻隱藏其後,讓人根本找不到他的蹤跡。」
便見龐紹沉默良久,手落在了桌上的茶盞上。
「猜測不需要證據。」他說。「我心中清楚是誰,就夠了。」
他的手指在茶盞蓋上緩緩打著轉,側過頭去,目光落在了正南側。
那是清河坊的方向。
「誰一開始推波助瀾,誰最終得意,又是誰與我暗中較勁,和我結下了梁子……我心裡清楚得很。」他緩緩說道。
他聲音平緩,半點不見咬牙切齒,卻讓周遭人的脊梁骨都泛起了涼意。
眾人聽他這話,都知道他是不打算明說了。
誰也不敢問,唯有一個官員小心地上前,轉移話題道:「是了,大司徒心如明鏡,下官們便安心了。只是,皇上那邊……有什麼我們能做的呢?」
皇上今日對大司徒發了這麼大的脾氣,滿朝文武全都知道。
甚至皇上今兒個連舅父都不叫了,破天荒地頭一次直呼大司徒的名姓。
誰都知道,大司徒而今這般聲名赫赫、威風凜凜,可全仰仗著坐在皇位上的那位,心甘情願地對他言聽計從。
便見龐紹冷笑了一聲,拿起茶盞,揭開了蓋子。
「今日之事,本就是趙敦庭與齊旻有所齟齬,戕害他時,借了我的名頭,妄圖栽贓在我頭上。不過事實而已,如何對聖上說,還要我來教你們?」
幾個官員紛紛躬身,朝他行禮,表示自己明白該怎麼做了。
龐紹垂眼,喝了口茶。
只一口,他便放下了茶杯,垂眼靜靜看著杯中蕩漾的茶水。
「上好的明前龍井,好端端地沏毀了。」他道。
旁側忙有侍從上來應聲。
便見龐紹將茶盞擱在了桌面上,噹啷一聲。
「去問問誰沏的。」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糟蹋了這麼好的茶,該拿命來抵。」
——
江隨舟醉倒之後,便趴在桌上不起來了。
霍無咎搖著輪椅行到他身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扶起來,便見江隨舟眼都睜不開,身上更沒勁,順著他的力道,便往他身上一歪。
從趴在桌上,變成了靠在他手臂上。
霍無咎像被人點住了穴道,一時間僵在原地,整條胳膊一路麻上去,一直帶著左側的心口都沒了知覺。
他原想揚聲將孟潛山叫進來的話也停在了喉中。
許久之後,他緩緩低下頭,看向了靠在懷裡的江隨舟。
燈光將他的睫毛照得微微泛著金光,他的嘴唇染了烈酒,泛著盈潤的水光。
霍無咎的喉頭上下滾了滾。
就在這時,靠在他胳膊上的江隨舟似乎覺得不大舒服,身形動了動,便扎進了霍無咎的懷裡。一聲無意識的低哼,從他喉中輕飄飄地落進了霍無咎的耳朵。
霍無咎的耳朵燒了起來。
那原本麻作一團的心口,忽然衝起了一股火焰,猛地直燎進了他的腦中。
轟然一聲,似乎燒斷了某根弦。
霍無咎握著江隨舟手臂的手卸了兩分力道,微微顫抖起來。
他忽然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江隨舟的確對他沒什麼非分之想,但是他似乎……
他緊緊盯著江隨舟。
他似乎不知何時,早對江隨舟起了骯髒的心思。
他從小混在男人堆里,連打帶鬧的,想必應當對這樣的心思多有噁心。但是,他現在心裡,卻只剩下恍然的近鄉情怯。
他從沒什麼特別喜歡的,向來對什麼都淡淡的。
他從沒有過這樣洶湧的獨占欲和鋪天蓋地的喜愛,甚至因為這些情感來得太兇,反倒讓他在不敢置信之中,手忙腳亂地生出了畏懼。
原來人在極度喜愛的事物之前,都會變成懦夫。
他低著頭,靜靜看著那個人,燈光之下,像是成了一座雕塑一般,半點不敢亂動。
一直到他懷裡的江隨舟動了動。
霍無咎似乎才反應過來,已經極晚了。他抬眼看向門口,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沒讀過聖賢書,不懂什麼叫暗室不欺,沒人教過他,在無人的地方,更要壓抑自己的本性,去做應做的選擇。
惡龍今夜想要守著他的寶藏。
他收回目光,手臂一收,竟是徑直將這人抱在懷裡。他略一俯身,竟徑直抱著江隨舟,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他剛能起身,行走費勁得很。
但是,他緩慢卻平穩地抱著江隨舟,緩緩走到了床榻邊,將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挨枕頭的那一刻,江隨舟朦朧地睜開了眼睛。
看見是霍無咎,他露出了個慢半拍的笑容。
「霍無咎。」他聲音輕極了,幾乎只有嘴唇在動。
「我不會讓你把我殺死的。」他早醉得暈頭轉向,居然將自己的真心話對著霍無咎說了出來。
但衣帛摩擦之前,霍無咎卻只聽了個頭尾。
「霍無咎,我不會讓你死的。」他聽見江隨舟這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