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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見江隨舟乖乖縮進了他的大氅之中,霍無咎順手給他將邊角掖好了,才滿意地轉回去。

    江隨舟看向他。

    他總覺得霍無咎嘴唇顏色不大對勁,來的時候就有點發白,這會兒似乎更白了幾分。

    「……你不冷啊?」他問道。

    就聽霍無咎輕嗤了一聲,側眼瞥他:「這算得什麼冷?」

    真論起冷的話,陽關才叫冷。冬天的雪下一夜,能將營帳的門都埋了,要他們連挖帶踹的,才能把門打開。

    昏暗的馬車中,他側目時微一挑眉,露出了幾分少見的少年意氣。

    與方才殿上有點像,卻又沒那麼強的攻擊性,甚至隱隱有兩分炫耀的模樣。

    江隨舟不由得跟著輕笑了一聲,裹了裹大氅。

    「不冷算了。」他說道。

    霍無咎見他笑了,目光不由得一頓,多看了他兩眼。

    馬車的昏暗處,他腿上的衣袍早被淋濕了。濕氣洇到傷腿上,使得他的腿像是被刀刃剜進了骨縫,已經疼得開始控制不住地打顫。

    是因著車輪碌碌而行,才讓江隨舟沒感覺到動靜的。

    不過,沒聽到正好。

    雖說他將大氅脫下,裹到腿上,許能緩解兩分,但他卻見不得病兔子打哆嗦。疼對他來說,忍一忍就算過去了,但若是讓這位靖王殿下又被風雨凍病,回去再發熱吃藥,恐怕又要被那湯藥苦得掉眼淚。

    如今,還換了他一個挺好看的笑容,委實不虧。

    ——

    江隨舟夜裡睡得淺。

    他回了房中,換好衣袍躺下,仍有些惦記今日發生的事。思來想去之間,窗外雨聲滂沱,便使得他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他是被一聲清脆的小物落地聲驚醒的。

    他睜眼,帳外只點了一盞夜燈,更亮的是窗外的閃電。他側目往窗邊看去,就見電閃雷鳴中有個高大的剪影,有些費勁地從床榻上坐起來,似是要去撿什麼東西。

    江隨舟連忙起身。

    「怎麼了?」他嗓音中帶著幾分沒睡醒的沙啞。

    霍無咎片刻沒回應他,很費勁地才坐直了身體。

    江隨舟連忙下床,踩上鞋子走到了坐榻邊。

    直到他走到面前了,霍無咎似乎才注意到他醒了。霍無咎眉頭皺得死緊,微抬起頭看向他,啞聲道:「吵醒你了?」

    夜色下,他臉色白極了,額頭上也覆了一層細汗,將他額角的碎發都打濕了。

    江隨舟一驚,忙問道:「你怎麼了?」

    就見霍無咎抬手揉了揉額角,似是疼得有點發懵。

    他的手也在發抖。

    江隨舟從沒看到過他這樣,甚至他從牢中出來、渾身傷口還在發炎發燒時,也沒有這樣。

    「你哪裡不舒服,我讓孟潛山去請大夫!」

    就見霍無咎搖了搖頭。

    「沒事,下雨,腿不大舒服。」

    他似乎還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狼狽,口中還在硬撐。

    「藥掉到地上了,幫我撿一下就行。」他說。

    江隨舟聽他說藥,連忙彎腰替他去撿。地上兩步之外的位置落了個小藥瓶,材質樸素卻尤其結實,因此並沒有摔壞。

    江隨舟忙把藥遞給他。

    就見霍無咎顫抖著緩緩倒出一顆來,放進嘴裡便咽了下去,將藥往懷裡一塞,閉上眼就要躺下。

    竟眼看著是要繼續去睡了。

    江隨舟一愣,忙問道:「這是治什麼的藥?」

    按說霍無咎被俘之前,不可能知道他的腿會斷,怎麼會隨身帶著治腿的藥呢?

    霍無咎皺著眉,重新睜開了眼。

    他此時雖疼得暈頭轉向,眼前也是花的,連身上在發抖都感覺不到,卻也知道自己腿疼的原因。

    經脈受損,到了陰天下雨時,這樣的疼自然少不了,更何況江南濕潤多雨。這種疼要不了命,只是難捱點,想來等雨停了,自然就會好。

    「讓人死不了的藥。」他聽江隨舟在旁側著急地問他,像是遇見了個多嚴重事似的,唇角一勾,嗓音沙啞,帶著兩分渾不在意。

    他還沒覺得有什麼呢,怎麼把靖王嚇炸毛了?

    聽到他這話,江隨舟眼都瞪圓了。

    都疼成這樣了,還亂吃藥呢?

    分明就是嫌自己命長!

    「胡鬧!」他脫口而出,轉身便匆匆往外去。

    「孟潛山!」

    霍無咎歪坐在床榻上,耳內嗡鳴之中,隱約聽到了江隨舟焦急的聲音。嘖,多大點事,至於這麼大動干戈。

    「小題大做。」

    霍無咎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唇角卻不受控制,直想往上揚。

    ——

    安隱堂內四下點起了燈火,在冷雨之中,亮起了一片融融的暖光。

    周府醫探了霍無咎的脈,又替他細細看了傷,良久之後,才站起身來。

    「如何?」旁邊的江隨舟問道。

    周府醫朝他行禮道:「回王爺,夫人此乃經脈受損所遺留下的症狀,每逢天寒和雨雪,都會劇痛難忍。」

    江隨舟皺眉:「可有什麼醫治的辦法?」

    周府醫搖了搖頭。

    「別無他法,除非夫人的經脈恢復如初……但是,夫人雙腿上的經脈斷得徹底,實在醫治不好。」

    江隨舟眉毛越皺越深。

    他自然知道,霍無咎的腿是能治好的,但他府中的大夫卻沒這個本事。他原想著,只等三年後,能治好霍無咎腿的大夫出現就夠了,卻沒想到,這三年對霍無咎來說,會這麼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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