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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接著,他有些笨拙地抬起手,覆在了江隨舟的額頭上。

    ……好像是這麼試人發沒發燒的?

    手下的溫度不燙,卻涼得厲害,應當是被凍著了,尚沒有發起熱。

    霍無咎便要收回手,去把孟潛山喊來。

    卻在這時,一隻涼冰冰的手從被子裡費勁地伸出來,一把將他的手握住了。

    冰冷又柔軟,一點力氣都沒有,卻讓霍無咎的手僵在了原處。

    「別去。」床上那人聲音都打著顫,分明躺在被窩裡,卻像是墜入冰窟中的人,顫抖著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霍無咎聽見了江隨舟囈語般的聲音。

    「別告訴我媽,我睡一覺就好了。」他說。

    霍無咎不知道「他媽」是他的什麼人,但他能從江隨舟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里,聽出恐懼和迷茫。

    像是生怕給人添亂似的。

    霍無咎頓了頓,鬼使神差地回握住了江隨舟的手。

    他的手骨節分明,頗為修長,只輕鬆地一收,便將那隻稱得上細弱的手握進了手心裡。

    床榻上意識不清的江隨舟似是驟然尋到了一處熱源,輕輕喟嘆了一聲,竟是費勁地將那隻手拉近了。

    下一刻,冰涼又細膩的臉頰,貼在了霍無咎經脈凸起的的手背上。

    ——

    江隨舟躺下之後,便恍恍惚惚地失去了意識。

    他像是被個亂糟糟的夢包裹住了,時間和世界都是錯亂的。

    一會兒是他年少時,他在他父親的大宅里,被幾個媽是誰都不知道的同父兄弟推搡欺負。他委屈巴巴地去找他母親,卻隔著門看見他母親獨自坐在房中無聲地哭,哭得像是沒了魂魄,讓他心生膽怯,什麼委屈都不敢再說出口。

    一會兒又是後主令人生厭的笑臉,還有一眾他只在畫像上見過的朝臣,神色各異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讓他緊張而畏懼,半點不敢妄言。

    一會兒又是霍無咎,手裡握著滴血的刀,雙眼就像他揭下蓋頭那天一樣冷,緊盯著他,好像是要立馬把他的頭砍下來,拿到城牆上去風乾。

    江隨舟想跑,雙腿卻定在原處,眼看著霍無咎走上前來,沖他伸出了染滿鮮血的手……

    江隨舟乾脆緊閉上雙眼等死,卻沒想到,霍無咎沒殺他。

    ……他居然伸手,摸了他的臉。

    江隨舟只當他是要摸清從他脖子哪處下刀,摸歪了才碰到臉上。

    卻沒想到,霍無咎的手貼著他的臉,就不撒開了。

    江隨舟也是在這時幽幽轉醒的。

    像在夢中一樣,他腦中混沌一片,渾身燙得厲害。他迷濛地睜開眼,只看得見一片燭火搖曳,亮得他睜不開眼。

    他只覺渾身沉得難受,緩緩吸了一口氣,沒等說話,便先嗆出了一陣沙啞的咳嗽。

    「王爺!」

    是孟潛山的聲音。

    江隨舟咳得眼前發花,就在這時,他手裡握著的個什麼東西,忽然回握住了他的手。

    微微發涼,且非常有力,一把就將他扯得坐了起來。

    接著,另一隻手落在了他的後背上,緩緩拍著,將他的咳嗽漸漸順了下去。

    江隨舟這才淚眼朦朧地睜開了眼。

    他看見,通明的燈火之中,孟潛山跪在他的床榻前,趴在床沿上,急得眼睛都紅了,緊緊盯著他,抖著嘴卻不敢出聲。

    而他自己的手裡,握著一隻骨節分明、經脈縱橫的大手。

    江隨舟發著燒,腦子正遲鈍著,看到那隻手,便愣愣地順著手的胳膊往上看去。

    就對上了一雙冷冰冰的黑眼睛。

    江隨舟嚇得一把撒開了那隻手。

    就見霍無咎淡然停下了拍他後背的動作,順帶拽過了個引枕墊在他的身後,一把按著他,讓他靠上去,便轉過頭,淡聲道:「醒了。」

    便見一個年輕府醫匆匆上前,在床榻前跪下,替江隨舟搭上了脈。

    霍無咎按著輪椅,往後讓了兩步。

    誰也沒注意到,他方才被江隨舟握在手裡的那隻右手,放在膝頭,緩緩捻了捻手指,握了起來。

    像是在留住某種觸感一般。

    周遭的下人們見著江隨舟醒了,紛紛停下了正在忙的事,團團圍到了床榻邊。

    就見府醫搭了片刻脈搏,起身道:「王爺仍是因著體虛,加之過於勞碌,便使濕寒之氣侵體,受了風寒。小的已在外間熬好了藥,一會王爺喝了睡下,想必明日一早便可退燒,只是須在府上靜養幾日,待到風寒大好之前,都不可再奔忙了。」

    旁邊的孟潛山連連應下,吩咐旁邊的侍女快些去將藥端來。

    江隨舟靠在綿軟的引枕上,費勁地揉了揉太陽穴,才大致消化了府醫的話。

    ……哦,是累到了,今天下雨,就把他凍病了。

    已經開了春,雨水並不冷,這個季節沒淋雨還能凍病的人,除了他,恐怕也沒別人了。

    江隨舟認命地嘆了口氣,

    不過也好,他生了病,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府上休息幾天了。也不知能不能病久一些,最好能一直病到後主的千秋宴。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稱病不去,霍無咎自然也不用去了……

    想到霍無咎,江隨舟混沌的腦子頓了頓。

    剛才……他好像是,拉了霍無咎的手?

    但是他卻沒有絲毫印象,不知道霍無咎是怎麼來到他的床邊的,自己又是怎麼和他拉上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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